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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桃之夭夭

    早春三月,倦坐花下。上头云雀方一声清啭,那一片桃花就开得很盛。从风发荣,红粉莫辨。道是冰寒已去,一阳来复,春日的暖光匀在人身上,两只眼睛便睁不开了。

    “小姐,小姐?”若不是丫鬟采荷的呼唤,萧琴袖还乐得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养神呢。

    “什么大事,要这样唤我。”她被搅扰以后,心中很是不快。

    采荷笑道:“有客人来呢,小姐不看看去么?”

    “你手里握着的是什么?”萧琴袖看她那纤长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枚红彤彤的东西。

    “是块红色的玉。”采荷摊开手掌,就像刹那间手心绽出了一朵红莲。琴袖忙拉过她的手问:“这样的宝贝,谁送你的?”

    采荷笑着说:“小姐小字玉玩。玉嘛,自然不是送我的,是送小姐的。”

    “谁送的?”虽然脱口一问,其实她心中已猜到七八分了。

    “还能是谁,当然是小姐口里那位陆郎了。”采荷捂嘴偷笑。

    “谁是陆郎,我不知道。”琴袖的脸烧起来,转过身去努嘴,手中还不停搅着帕子,“你也编排起我了,你跟他说,我不认识他,让他回去。”

    正在与采荷嬉笑之时,就听得身后清朗的男子声调,便是一句“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琴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径自面对那灼灼桃花,更不曾看他一眼:“蠢材,金风玉露都是秋景,又是前人牙慧,不宜当下之色。命你自题一首,否则不准见我。”

    男子轻笑道:“春芳坐下稠花女……”

    她又捂嘴微喜,却挑眉道了一句:“秋风不解锦衣郎。”1

    他一言:“好句子。”

    她便一语:“浑赖话。”

    最后二人都笑了。琴袖叫了一声“表哥”,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折下一枝桃花,把他的心意无言地递给了女子。清光越过树枝,在他俊美的脸上投射下浮动的影子,那长鬟多情的女子便如同惊秋的碧水,用帕子遮住自己已然绯红的脸颊。

    这时候,一个小童从廊外绕了过来,攀着花枝高声一喝:“小姐,太太叫您用饭去!”直把琴袖吓了一跳,气得她抓起那枝桃花朝小童掷去。花枝落在小童的身上,他也一吓,忙拍了拍衣服,一溜烟跑到哪里都不知道了。

    琴袖不再看陆尚,只是笑着说:“我要用饭去了。”

    “我同你一起去。”陆尚在琴袖身后说道。

    “反正又不是一处吃饭,你与我一同去做什么?”琴袖用帕子捂着嘴巴好好笑了一阵,两只脚不知怎么,也不守规矩,飞快地去见母亲了。

    说来这位小姐萧琴袖,小字玉玩,亲切些的都叫她玉儿,乍看她的出身很是不凡。她祖父萧堩乃是□□皇帝身边的谋划之臣,国朝肇造,便封了开国辅运推诚守正一等功臣,挣了一个世袭丹阴侯的功勋。旁人看他们一家轰轰烈烈,却也不知这里面的艰难苦处。

    这个老侯爷萧堩膝下唯独两个儿子,嫡子名曰萧裴之,如今袭了爵位。庶子名叫萧表之,没有官位。这个萧琴袖便是萧表之的小女儿,因而自小十分宝爱。常人看来,这姑娘虽是意态风流,如花似玉,却因从小受宠,行止不太严谨。她两个哥哥倒是能文能武、一表人才,可碍于父亲无官无职,却也只能在家闲住。

    这一大家子托赖琴袖的大伯父萧裴之接济,在乡下稍有几分田产,管着一个庄子,每年收租过活。

    虽不比那些皇亲国戚,若他们紧巴巴过日子也不愁吃穿。可因是名门,不敢自落人后,面上打点得也要像样,说白了就是光图好看。宅子呢,要三进三间;庭院呢,要杏雨梨云;仆婢不用说了,自是要穿红着绿;就连阿猫阿狗也要一些体面。再加上置办玩器、古董,弄得到处都是光灿灿繁华景象,可谁知道这背后白添了多少亏空!

    其实琴袖从小就知道家里并不富裕阔绰,她每每也要遭到同侪的耻笑。可为了面子,他们家还是虚耗了这许多年。更可气的是,大伯父因嫡庶尊卑有别,连下人都瞧他们不起。可只要他们家稍有一丝不体面,便来苛责丢脸。萧表之即便不愿让女儿知道这些事,可人来人往,早就看多了,也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