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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意外

    长明灯规整地嵌在石室墙壁上,烛火幽幽曳曳,映着底部池水,泛起粼粼微光。

    池中须弥座被莹白的夜莲围簇着,稳稳托起一朵流华闪动的金色巨莲。

    重重相叠的莲瓣包裹成一道屏障,里面蜷缩着一个女子,碧色纱衣如云絮,从莲心铺散开来。

    即便只是借着影绰烛光,也能看出这女子的倾城之貌。

    她阖着眼眸,恬静得似是熟睡。可若单从她的身体来看,却瞧不出任何动静。

    这女子全然没有呼吸似的,仿佛只是一个精致的瓷白娃娃。

    滴答——

    露珠压弯了荷叶一角,终于滑落下去,声音回响在空寂石室内,池水被惊起层层涟漪。

    似是被这突兀之声搅扰,本该沉睡的意识,竟隐隐有了苏醒的征兆。

    花清染在混沌中悄然睁眼,所见只余一片黑暗。

    她不知道自己的魂魄依托在怎样的躯壳里,但每每尝试操控,都只是徒劳。

    正如她现在这样,目不能视,口不能言,五感闭塞,五识不通。

    仅能借周围时有时无的水声,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借身边夜莲的绽放与闭合,来感知生命的气息。

    花清染身处无边黑暗,只有零星声响和清淡幽香作伴。

    好在她清醒的次数和时间都十分有限,便也不会觉得无聊。

    有时她也会疑惑,或许自己与那些夜莲并无不同,或许自己就是它们的一部分——

    可以是一株花,一片叶,甚至只是一颗稍纵即逝的露珠。

    也或许,只是时候未到吧。

    花清染时常这样安慰自己。

    在漫长的等待中,寂静无孔不入。

    这次清醒的时间,似乎比以往都要长一些。

    花清染照常在心中默默数着数,当她数到五百零一的时候,第二颗露珠终于滴落。

    她便是如此在这短暂的清醒中重复着同样的事,无论周遭变化是否在预料之中,于她而言都是惊喜。

    而这时,沉闷的轰鸣声打断了这片刻的愉悦,在空寂的石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照以往,每逢这种轰鸣过后,便会有一名女子来到这里,自顾自地对她说上几句话。

    这是花清染有意识以来,唯一听到过的人声。

    只以她现下的认知,还不能完全明白那些话的意思。

    那女子声音空灵,带着些清冷。花清染很喜欢听她说话,故而在数露珠的时候,常会盼着她来。

    可这一次,来者却并非那名女子。

    靴底与玉石铺就的地面相触,发出的细微声响越来越近。

    这些脚步声稍显错杂,她听得出,来者不止一个人。

    未知的变化让她感到欢喜,她很想冲破这黑暗,想如叶间露珠般弄出些动静,好让来人注意到自己。

    可即使尝试过许多次,花清染依旧无法如愿操控这具躯壳。

    她只是一抹意识。

    这罕见地让她感受到了一丝挫败。

    脚步声在不远处止息,石室复又陷入沉沉死寂。

    就在花清染以为那些人已经悄然离开的时候,其中一人终于开了口。

    “这……竟真的是若锦。”

    说话的是个语气温和男子,他声音轻缓如和风,花清染却从中听出了些许隐忍和克制。

    “锦夫人当时灵脉俱碎,三魂七魄皆有损伤,好在肉身尚且无虞,才能借净魂池之力将其保全。”

    接话之人声音淡漠,听不出一丝情绪,“如今百年之期已至,新的至纯灵骨也将降世,正是移魂转生的最佳时机。”

    “移魂转生,以命换命?”那温和之人略有不悦,“孤阙祭司,您一向恪守天道,秉正无私,竟也认为此举,合乎法度么?”

    “阙,只是奉命行事。”

    闻此,那人没再多言,只沉声道:“阿轩,若锦不会希望你这样做。”

    沉默间,一同来此的第三人终于冷冷发话。

    “本座如何决定,不劳墨宗主费心。”

    此人语气不善,花清染只听着,便觉周身泛起一阵阴寒。

    紧接着又是一段沉默,良久,那位墨宗主才道:“我只是没想到,此等机密之事,城主竟会让我知晓。”

    他顿了顿,放低了声音,“本还以为,此生再无缘踏足幽明界。”

    “别急着高兴。阿锦一日不醒,你我之间的恩怨一日不休。本座召你回来不为别的,只是怕墨宗主在凡世过惯了舒坦日子,忘了自己还欠了阿锦一条命!”

    “希微自不敢忘。凡世百年,希微心中有愧,日夜难安。今虽奉了诏命,私心里,却也是为赎罪而来。希微之命早已不属于自己,只需城主一句话,死亦甘愿。”

    “怎么,想以死谢罪?”

    那人沉默,继而城主冷哼道:“你的命,留着还有用。”

    听到这话,墨希微终于轻轻一笑:“听凭城主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