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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引疾(一)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等二人到了大堂,李春芳却已经在那里了,但周围却不见郭朴和张居正。

    丘岳看向冯保,神情询问。

    冯保冲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示意他先别急着开口,随后自己上前,对李春芳道:“李阁老。”

    谁知李春芳一见是他,忙过来拉着他的手臂,气势汹汹:“冯公公,我们走!”

    冯保却不动,扯着他的步伐:“李阁老。”他停顿了一下:“是否该等着郭阁老一并回去?”

    谁知李春芳一听这话怒气更胜,也不顾场合,当即怒道:“等他做什么?他郭朴目中无人,早就不屑与你我为伍。”

    冯保闻言皱眉:“李阁老何出此言?”说完见周围人都侧目过来,忙拉着李春芳到了外面。

    李春芳也觉得刚才有些失态,但脸上却怒气不减。刚一出来,还不等冯保开口便道:“他郭朴简直是欺人太甚!”

    冯保沉默了一下,见李春芳不说了,才问:“李阁老,不知刚才......”

    “刚才我本同太岳说得好好的,他郭质夫忽然来了。没说几句话便对我出言讥讽,仗着自己有几分才学,便可如此目中无人。”

    冯保闻言依旧是沉默,暗想这郭朴可不是这样的人啊,再说李春芳向来是脾气好的,能把他都气成这样,可见当真不是一般的讥讽。只是郭朴可不是高拱那样的人,岂会无缘无故如此?冯保这么想,却也不当着李春芳的面揭穿,当务之急,得要先问清楚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于是他忙出言劝慰,等到李春芳气消了一些,方才道:“刚才我有意帮李阁老拖着,就是想让李阁老进去单独问问张阁老,若是旁人在定不方便说话,只是不知李阁老是否问出什么?”

    “冯公公好意我心领了,有机会我也自会同首辅转达。”李春芳一说到正事,也渐渐恢复了平静,但他话锋一转,却道,“不过太岳也没说什么,说到底这件事都是高仪挑起来的,太岳也是众怒难触。若不先依着他们,恐怕就连太岳也会落得和高仪一个下场,接下来再想劝,其他人也不会再听他的。”

    当真如此吗?冯保暗想,不知是李春芳有所隐瞒,还是张先生当真就这么说。他微一蹙眉,道:“听李阁老的意思,就是说这件事也不好办了?”

    李春芳沉默了一下:“太岳说让我先回内阁同元辅交代,礼部的奏疏他会想办法。只是他虽如此说,但我也很清楚,这个办法岂是那么容易想的?即便想到了也未必会有用。”

    冯保缓缓点头:“李阁老所虑极是,只是不知李阁老的打算是?”其实他心里是想李春芳先行的,毕竟李春芳走了,礼部的一些事也要好办许多。

    然而李春芳却犹豫不决,冯保只能又道:“张阁老既这么说了,自然会有他的办法。李阁老还是依言回内阁把事情告诉首辅吧,若李阁老真不放心,那我也留在这里助张阁老一臂之力,你看可好?”

    “冯公公在我自然是放心的。”李春芳想,既然这里的事已有人顶着,那自己又何乐而不为呢?他害怕冯保后悔,顿时与刚才的犹豫不决判若两人,紧赶着回内阁了。

    李春芳走后,冯保又回到了大堂,果然见丘岳在那里,却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样子是没有说话的。

    丘岳见他来了,忙迎了过来,却忍不住朝他身后忘了一眼,不见李春芳,不禁问:“李阁老呢?”

    “李阁老先回内阁了,这里的事就交给我们了。”

    冯保冲他使了个眼色:“丘大人,该你说话了。”

    丘岳沉默了一下,脸上又为难,现在冯保进来,也已有不少人都望了过来。丘岳还在犹豫要不要开口,忽然听冯保道:“诸位大人,丘大人有几句话要同你们说。”

    他这么一说,众人又全都围了过来。丘岳是想不说也不行了,于是只能按照冯保的计划,道:“诸位,刚才事情的经过我已向冯公公说了,冯公公说这件事定会禀明皇上,秉公处置。”

    他这话一落,人群中立刻传来一片叫好声。

    也有不少人朝着冯保道谢,冯保却只一笑,一一回礼,道:“各位大人何必客气,我也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各位大人都是国之栋梁,皇上英明,自会禀公。”

    冯保的话音一落,丘岳连忙又接着道:“诸位,冯公公既这么说了,那我们大家也不用同皇上相较,奏疏还是立刻派人送上去吧。”

    他这话一出,人群中还是有几个点头赞同的。

    然而却也有人道:“等等。这高仪没有被处置,这道奏疏可万不能上的。”这话一出,立刻又有人附和,赞同之势比刚才点头同意的还要多上许多。

    “没错,不能上。”

    “皇上必须先处置了高仪。”

    “还请公公将我们的心思禀明首辅,求皇上裁决。”

    ......

    众人顿时众说纷纭,冯保起初不说话,只是听着。心想这些人刚才还怕皇上知道,现在却又想主动向皇上请了。

    丘岳见局面一时间有些控制不住了,不禁有些焦虑的望向冯保,却见冯保依旧神色如常,沉默着思索着什么。只等着再也听不到什么新鲜的话,周围的议论也少很多,才听他开口,却是先一笑:“诸位大人的话我就听不明白了。”

    他脸上依旧保持着笑意,抬头打量着众人:“诸位大人是想逼着首辅?还是逼着皇上?”他有意将后半句拖重了语气,果然这话一出,周围就顿时变得安静起来。

    他见气氛对了,语气也不再如刚才客气:“诸位大人既不给丘大人面子,又不给我面子,那么有些事我也帮不了了。你们上头有内阁、有首辅,但你们别忘了,首辅顶上还有皇上?你们以为仰仗着首辅就可以在这里肆无忌惮吗?还是你们以为他徐阶真有那么大的能赖能欺瞒皇上?”

    不光是在场众人,就连丘岳也没料到冯保会说这样的话。刚才冯保只让他把罪责全部推到高仪头上,然后说皇上会秉公处置,只要不迁怒旁人,这些大臣们便不会再闹下去。却不想冯保竟当众直呼首辅的姓名,还说这样的话。倒不是他说得不对,今日之事的确有不少人仰仗着首辅会替下面压着,只是却没人敢明着说出来而已。

    冯保这话虽太过直白,但也一针见血,直中要害。

    刚才众人只是沉默,现在沉默中却还夹杂着几分畏惧。

    然而这时,冯保却只做出一个无所谓的态度:“诸位大人看着办吧,该说的我也都说了,我现在就回去将事情原原本本的陈奏给皇上,包括刚才哪些大人说了什么话,我也会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陈奏上去。到时候皇上会问罪谁,这我就说不准了。”其实冯保根本不知道谁说了什么,即便知道也多是不认识的人。不过他这话一出,当真是立竿见影。几个刚才说了过激话的人忙过来,拉着他,即便此刻他还没打算离开。

    “冯公公留步,还请冯公公三思啊。”

    “对对对,冯公公,您可不能就这么给皇上说,我们也是被高仪给逼的。若不是他,我们又岂会有这个胆子来冒犯皇上?”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却都无一例外的将罪责往高仪身上推。

    冯保早知官场中人是何等势力,自然也见怪不怪了。态度一转,又笑道:“诸位大人不为难我,我自然也会为诸位大人着想。不知诸位大人可想好了?这奏疏是上还是不上?”

    众人又沉默了一下,面面相觑。直到为首几个人中的一个好不容易开口:“上,既然冯公公都这么说了,我们大家都听冯公公的吧。”

    众人本就心有动摇,他这一声出口,自然是一呼百应。众人连忙跟着附和,有的甚至还大声喊了起来,似乎是害怕冯保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一般。

    “诸位大人果然都是我大明的忠臣。”冯保面上微笑,心中却十分不屑。他转头望向丘岳,却见他皱着眉,低头思索着什么出着神,似有不忍,又似有为难。想来是因为高仪的事,他到底是有些不忍,毕竟这件事的错也不全在高仪,虽然是场面上的话,但这些闹事的也不是什么善茬。只是好歹还是有一个良心未泯的人,冯保不免对丘岳心生几分好感。不过现在当务之急可不是好感不好感的事,他连唤了两声“丘大人”,丘岳这才回过神来,抬头望向他。

    冯保道:“奏疏的事就交给丘大人了,还请丘大人整理好立刻送往内阁。”

    丘岳这才反应过来,也知此事的重要,忙点头答应:“冯公公放心,这事就交给我了。”

    冯保点了点头,这才想起张居正和郭朴来,便问了丘岳二人所在。丘岳忙为他指路,本还想领着他过去,却被冯保给回绝了:“丘大人,别忘了当务之急啊。”

    丘岳自知奏疏的事重要,也不坚持领着他去了。好在他说得详细,冯保很快便找到了地方。他到时并不急着进去,而是再门外站了一会儿,却没听到一句说话声,仿佛屋中什么人也没有一般。他这才叩门,很快屋中便有了回应:“什么人?”

    这生意是张先生,带着几分警惕。

    “是我。”他只这么说了一句,很快门便打开了,来开的还是张居正,

    张居正虽已从刚才的声音中听出是冯保,但当打开门时脸上还是不禁有一分诧异,似自言自语般道一句,“冯公公。”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屋里又传来了郭朴的声音:“太岳,冯公公不是外人,让他进来吧。”

    张居正便让开一条路来,事实上冯保也曾帮过他一个大忙,就是上次李才人的事。所以他对冯保也没多少避忌。等到他进屋,又重新关上了门。

    还不等冯保开口,郭朴便先问:“冯公公可见着李阁老了?”

    冯保也不隐瞒,点头:“见着了,李阁老可生了好大的气,不过现在也已经回内阁了。”

    “回去就好。”这句话是张居正说的,听语气似乎是松了口气。

    郭朴闻言一叹。

    冯保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见他如此,忍不住问道:“郭阁老也不像是爱挑事儿的人,何故与李阁老如此?”

    郭朴苦笑,几番欲言又止,神情中多无奈。

    最后还是张居正忍不住开口了:“其实这件事也怪不得质夫,质夫这么做,也是为了能单独同我说上几句话来。”

    原来如此,冯保顿时明白了过来。

    郭朴闻言却又是一叹,无奈道:“其实我也明白,李阁老对我早有戒心。还不是因为从前严阁老的事,今日我若不如此,将他气走,恐怕他也不会让我私底下同太岳说上几句话。”

    冯保又点了点头,却有意试探般,问张居正:“不知这礼部的事张阁老打算如何?”他倒不急着将事情已解决的事说出来,他还有许多事没有弄清楚,也想知道他二人的打算。

    “我自会想办法劝说他们,只要今日这道奏疏上了就好,想来皇上也不会太过追究。”

    冯保并不否认,却又问:“有件事我想请教张阁老?”

    “冯公公请讲。”

    “据我所知,今日礼部闹事的时候张阁老爷在,只是为何张阁老不阻止,还有意纵容他们把事闹大呢?这倒与张阁老平日的作风不和,难不成是昨晚,高仪高大人到府时见罪了张阁老吗?”

    张居正闻言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今日他并没有去内阁,所以还不知道皇上昨晚下的旨,已将东厂交给冯保提督。

    冯保只笑而不语,因为他知道有人会帮他解释。

    果然郭朴道:“太岳有所不知,皇上昨晚已下旨,让冯公公提督东厂。今日礼部出了这样的事,也是冯公公想办法先压下来的。”

    东厂,这就不奇怪了。只是张居正心里却更不安了,原本以为昨晚的事也不会有什么人知道,但现下恐怕是瞒不住了,甚至还有可能会传到皇上的耳中,恐怕会生出更多误会来。

    冯保自然明白他的担忧,从神色上便可明显看出,对张先生他就更不需要隐瞒了,直接道:“张阁老放心,这件事只有首辅知道,其他人我也不打算说,相信首辅也不会多提。”望向郭朴:“还有郭阁老,对吗?”

    “那是自然。”郭朴毫不犹豫的回答,这件事也是刚才太岳亲口对自己说的。

    其实昨晚高仪去张居正府中,也是怀着试一试的心情。毕竟郭朴不在,他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可去的地方和可找的人。就想着平日里在礼部觉得张阁老为人不错,而且与质夫也有些交情,这才想着去找他探探。

    只是高仪没有想到的事,郭朴刚才不在府中,便是去了张居正的府邸,而又将自己的事托付给了张居正。只是他二人来得时辰不凑巧,便刚好错过了。

    张居正知是高仪来了也吃了一惊,起初还以为是郭朴事先安排他来的。几番询问,才知高仪是刚去了郭朴府中,见没人才找到了自己这里来。

    高仪虽将首辅和高拱一并来礼部的事说给了张居正听,但言语中明显有保留。

    张居正知他顾虑,索性将刚才郭朴来过的事先说了一遍,同时还有郭朴托付给他的事。

    高仪闻言感激不已,不想质夫竟也不怪罪自己入京后从未去登门拜访,还反倒为自己筹谋的如此周全。

    于是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索性对张居正说了实话,他道:“张阁老有所不知,其实我同质夫正好想到了一块。”

    “此话何解?”

    “从前我虽在南京供职,但也对京中阁臣的争斗有所耳闻,自然也知道高阁老和首辅的关系。我也不曾想此次会身陷囫囵,弄得个如此结果。我虽不如质夫知道的多,也不知原来只要首辅不争,高阁老也不会再争下去的道理。但我也清楚,也想平息这场纷争,唯一能做的便是牺牲自己。”

    张居正闻言也吓了一跳,忙道:“你切不可冲动,一切当从长计议。”

    高仪闻言却笑,心知他误会,摇头道:“张阁老误会了,我既想脱身,自然是想顾及身家性命,否则还有什么意义?”

    张居正一听却更不明白了:“那你的意思是?”

    高仪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想着如何同他说明,很快就想好了,便不再隐瞒,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他接任礼部尚书之初,多留在礼部值房,本是为了避开李春芳,却不想因为连夜议定仪程的事引起礼部中人的不满。这件事他本不知道,也是一次私下里无意间听到的议论。只是这反倒让他有了更好的主意,决定将计就计。

    那时他只当是李春芳有意拉拢他,李春芳有意也就是首辅有意,他还并不知道高拱也有这个意思。于是便想着,若礼部众人对自己的不满大了,那首辅也会觉得自己是个庸才,想必也不会再想拉拢。到时自己可趁机上奏疏陈请,让皇上将自己调回南京。外面的人都想做这京官,挤破脑袋也未必能挤得进来,所以他倒不担心自己是否能再调回去。

    他倒不求什么高官厚禄,毕竟与位居宰辅、执掌朝政而言,个人的安危还是要重要许多。何况即便成了当朝宰辅,也未必能得得个善终,严嵩不就是最好的例子。虽然当初先帝并没有杀他,只允许他致仕回乡。然而他死后,却被抄没了家产,唯一的儿子也被先帝下令斩首,严家也就此断了。

    虽然严嵩是奸,但他执掌国柄多年未必就没有苦劳,最后落得个如此结局,当真是让人闻之胆寒。

    所以他在得知底下有人不满之后却并没有体恤,反倒也时不时的让他们赶着商议原本不怎么着急的事。这样即便他们不满,情绪也不至于太过。他虽如此做了,但也还是懂的把握分寸。

    张居正闻言虽有吃惊,但想却也是在情理之中。他与高仪也在礼部共事了这么久,对高仪无论是能力才学还是品行修养上,都十分赞服。他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只是高仪这时却叹了口气:“不过出了今日的事,看来我这办法也不管用了。”

    张居正沉默了一下,高仪刚才的话启发了他,让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办法,他道:“未必,只是要看你是否舍得了。”

    “舍得?如今事情都成了这样,我只盼望着保全自身,哪里还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高仪言语中有叹息,他倒不觉得张居正真会有什么好主意,若是有自己也早就想到了。

    然而张居正却并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道:“有你这句话,事情就好办了。你过来,我有个主意。”

    高仪见他不像在开玩笑,便真的附耳过去。听完了张居正的话也是吃了一惊,顿时额头上竟冒出汉来。几次张口,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你先别慌,听我把话说完。”张居正知他会有这个反应,继续道,“这治重病当用猛药,以高大人的聪慧,不会不明白这点。只要高大人信我,这一剂猛药下去,若不能药到病除,一切责任便由我来担。”

    高仪却还是皱眉,自己若真照着张居正说的去做,那明日定会完全触怒礼部的人。只是若他们不上奏疏,闹到皇上那里还当真能收场吗?只是张居正既已说下这样的话,他也不能不信,只能道:“如此一来恐怕太过冒险,还是从长计议吧。”

    然而张居正却坚持:“非此法可以药到病除不可。”

    他话虽如此,但高仪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妥,对他而言,闹到内阁已经算是天大的事了,更何况是闹到皇上那儿……他实在不敢想这样做的后果。

    然而张居正却仍旧坚持,似看穿他的忧虑般,道:“你不用担心,有首辅,还有司礼监的人压着,这件事可不会那么轻易就传到皇上耳中。定是等到事情都解决了,皇上也终才会知道。”他见高仪还有顾虑,自己既答应了质夫,高仪这个忙也是不得不帮了,索性道:“这样,明早我去趟礼部,等你派人把消息传来,我便亲自促成此事,让他们不上奏疏。这样即便真的出了什么事,你也大可说是我指使的,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

    张居正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高仪就是再不放心也只能放心了。不免心生感激,道:“张阁老不必如此,既然质夫能将此事托付与你,我又有什么信不过的呢?”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客套话,好在张居正没有真的依他的话不去,否则高仪恐怕又要急了,张居正道:“我既说了要去就一定会去,这件事本也冒险,既然办法是我提的,我也当与你同赴险滩。”

    他既如此坚持,高仪也放心许多。想着这也未尝不是个办法,索性就冒一次险吧,于是便点头同意了他的办法。

    刚才李春芳来,张居正有意瞒着,只是郭朴来了,他也不用再隐瞒什么了,便将事情的经过都说了一遍。

    郭朴听着心悬,但很多困惑也顿时解开。

    难怪昨日自己派人再去高仪也不见自己,想来是知道自己若知道了这件事定会牵扯其中,他也是不想让自己多涉浑水。想到这里,郭朴也不禁叹了口气。好在事情是清楚了,

    如今冯保又问起此事,一点不说是不行的,只是冯保究竟知道多少,张居正也把不准,索性望向郭朴,等着他开口。

    郭朴想了想,既要说也不能全说,于是道:“也不瞒冯公公了,其实太岳这么做,也是为了平息朝中纷争。”

    “愿闻高见。”

    “冯公公应该知道首辅和高阁老都有意高仪。”

    冯保点头,隐约猜到什么,却不点破,只等着他继续把话说下去。

    郭朴又道:“如今皇上才刚登极,朝中两大阁臣便相互为敌,这么一来,恐怕朝局动荡,我大明不安啊。所以为今之计,也是想办法平息这场纷争。只要没有了高仪,他们也没什么好争的了。”

    冯保吃了一惊,心想难道他们是有意设计陷害高仪?好让他被免职?只是这些话他可不能这么直接说出口,于是道:“郭阁老的话我就不明白了,还请明示。”

    “冯公公岂是不明白,只是想到了不愿说而已。冯公公应该也很清楚,只要高仪去了职,这场纷争就自然而然的解了。”

    “不错。”张居正也道,“其实高仪他也不愿置身于这场是非中,所以今日他便会自行上疏向皇上请罪,奏请去职还乡。”

    他倒真舍得?冯保暗想,以高仪如今的品阶,再过个几年便可接任礼部尚书的职,到时候完全可以入阁,甚至于位居宰辅。既然如此,要让他放弃功名,就真的甘心吗?

    冯保想过,若是换成自己,他是怎么也不情愿的。

    “以南宇的性子,想必这倒奏疏昨晚就已经写好了。所以他才怎么也不肯见我,想来也是怕我再劝。”郭朴言语中有惋惜,说到这里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过他很快又对二人道,“现下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当务之急就是让礼部先把奏疏呈递上去,否则这件事要是真的闹大了,恐怕当真收不了场。”

    “不错。”张居正说罢便要走,“我这就去。”

    然而冯保却拦住了他:“张阁老且慢,张阁老不用去了。”

    张居正皱眉,不解:“冯公公此话何意?”

    郭朴也同样不解,忍不住胡乱猜测起来,顿时想到个最坏的结果:“难不成皇上已经知道了?刚才也已经派人来过礼部?”

    他这话一出,张居正也心头一惊,心想这下可当真把事情给闹大了。一时间竟也想不出收场的法子,不由得有些急了,不过他还是等着冯保回答,否则也不能轻易下定论。

    果然见冯保摇头:“郭阁老多虑了,事实上是礼部的奏疏已经递上去了。”

    二人俱诧异,谁也没想到这件事已经被冯保解决了,都以为有出了什么特别的事。

    郭朴问:“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还请冯公公告之。”

    冯保这才把事情说了一遍,并没说是自己提前和丘岳商量好的,只是说有丘岳帮衬着,这件事还好得到了解决。

    丘岳到礼部的时日不短,也算是少数的几个有资历的人了。张居正听到有他帮着,也不觉得此事有什么奇怪了。他想郭朴不怎么清楚礼部的情况,于是转而对他解释:“丘大人在礼部也算是说得上话的人。”

    郭朴这才点头。但心里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不禁又打量了冯保几眼,觉得他一个人就能对付礼部的这么多人,当真是个不简单的角色。他想着自己的把柄还落在他手里,不便心有忌惮,看来今后可要小心此人了。

    对张居正而言,这也已经不是冯保第一次帮他了,但礼数也同样不能坏,于是便又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