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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新罪(三)

    郭朴一愣,望着他神色有些复杂,隐约从他的愤怒中察觉到一丝什么,不禁试探着问:“你与月娘是......”

    汤显祖顿时冷静下来,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语气平静的回答:“我与月娘也相交一场,只是如今她身陷险境,朋友一场,也忍不住为她担心而已。”他说到此心中不禁苦笑,不知怎么的,他竟也不由自主的要在郭朴面前掩饰自己和月娘的关系,难道自己竟连这点在郭朴面前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吗?他越想越无奈,只听郭朴道了句:“原来如此。”

    看他神色复杂,也不知是否真的没有半分怀疑。

    不过此刻这一切都不是重点,不光汤显祖明白,郭朴更明白这个道理。月娘出事,可能还是为了自己,这如何能让他不又急又愧,想到此他道:“我即便病好了也要明日,你放心,我到时定会去将此事调查清楚。”

    汤显祖一听顿怒:“明日?月娘如何能等到明日?”

    郭朴无奈:“我也没有办法,我如今这样,也不得不如此。”

    汤显祖沉默了一下,强行压制住心头的火气,终于道了一声“打扰了”,说完转身便要走。

    郭朴叫了他两声,他却也不回头,倒是让郭朴不禁皱眉。眼见着他当真就这么走了,连原本守在门外的管家也忍不住进来,等到着老爷的吩咐。

    郭朴想了想,以汤显祖刚才的脾气,恐怕会逞一时之气而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可断不能让他如此,否则反倒救不了月娘,说不定还会将事情闹大。自己再怎么说也好歹是阁臣,他一介平民百姓跟着瞎凑什么热闹。想到此便吩咐管家带几个人跟着,若是遇到他有什么冲动过激之举,便立刻拦下来。

    一定要等到明日,既然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那想来也不会对月娘如何。郭朴这般安慰自己,可月娘的处境尚不明,他又如何能真的安心。在屋子里来回不停的走,只等管家带消息回来,却一刻也停不下来。

    他虽未明着吩咐,但一个时辰后,管家果然让人带回了话来。果然不出他所料,离开了这里之后,汤显祖便又去了顺天府衙,若不是管家带人及时拦着,他恐怕又要冲进去问他们要人了。

    管家这会儿还待人守着他,一步也不敢离。

    汤显祖同样不愿意走,坚持要找顺天府要个说法,只是天子脚下岂是一介平民能撒野的地方。若不是管家及时道明了身份,府衙门外的官差知是郭阁老府中的人,因此也不再与他们为难。

    郭朴听到此也心里有气,这汤显祖好歹也谈吐不凡,算是个有识之士,怎么在这个问题上就如此意气用事?自己已经派去人阻拦,他却还是依旧不肯走,何况这件事关顺天府何事?他们只是抓人,背后说不定还另有套指示,他这么闹下去,只会把自己闹得被一并抓起来。

    郭朴又气又无奈,但最终却还是让人去给管家传话,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汤显祖把事情闹大,一定要守到他肯罢休回去为止。

    只是郭朴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守竟又是一夜。管家没回来,他也始终不肯睡下。直到第二日清晨,夜禁一过,他便立刻让人去打探情况,果然听闻汤显祖在顺天府衙的门外就这么活生生的站了一夜。

    如今白日里天气虽回暖,但一入夜又有几分寒意。这么站着一夜,恐怕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吧。他还在府中,一夜未眠就已觉心力交瘁,那么汤显祖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他现在也没功夫多理会汤显祖那边的事,好好的梳洗了一番,换了身衣服,便朝内阁而去。

    他抱病已有几日了,皇上是亲自赐药还加以关怀,所以他今日忽然来内阁,其他人也不觉得奇怪,想来他的病也已经好了。

    点卯过后李春芳就入宫见皇上了,郭朴几日没回来,也不知他此行究竟为何事,却也终究没多计较。只是他没有留意到的是,李春芳临走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是沉默不语,又再度迈步离开。

    郭朴也不理会旁人,甚至于这个时候,他根本没有心思再和其他人多说什么。只是望见了徐阶,便朝着他走了过去。

    徐阶也看到了他,却也先不动声色,等他走进后才完全抬起了头,等着他说话给自己听。

    只是当郭朴望见徐阶抬头时,心里却忽然有一丝犹豫,本已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的咽了回去。防人之心不可无,如今他在朝中最大的对手未必不是徐阶,月娘的事也未必没有他的干系。想到此,郭朴便越发觉得这件事在他面前说不得了。

    徐阶本等郭朴开口,但见他走了过来却一句话也不说,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于是就忍不住开口,却也不先问,而是先寒暄了几句,问问他的病究竟如何。

    郭朴依着问题回话,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眼见着徐阶的问题问完了,这才道:“其实还要多亏元辅照抚,不然我的病又岂能好得这么快,今日我一入阁便想先来同元辅道谢。”

    徐阶自是道:“质夫你又何必跟我客气。”

    二人又说了几句,郭朴这才回到了位置上,只是却无心做其他的事,一心只想着月娘。只是该找谁呢?徐阶是不宜找的,除此之外他又还能信谁呢?想到此,他忽然看到了张居正,顿时恍然大悟,只道自己糊涂,太岳不是最好的人选吗?他一想到此就立刻起身走了过去。

    张居正见郭朴忽然走了过来,也暗想他定是有什么事,等他一走近便要询问,谁知郭朴却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不忙开口,到外面去说话。

    于是张居正便起身跟着他出去,到了个没人的清净地方,这才又问:“质夫找我何事?”

    “有件事我想了很久,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可以帮忙了。”

    张居正见他神色严肃,心知定是出了什么事,忙问:“质夫有何事?但说无妨,我若能帮的定不会推辞。”

    “多谢。”郭朴无奈一叹,终于将月娘的事同他简单的说了一遍。

    张居正还没听完就大致明白他想让自己帮什么忙了,果然郭朴一说完就道:“如今我也不知道他们把月娘带去了哪里,总之是不在顺天府了。这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拖累了她,若非如此,她又岂会被抓?”

    郭朴一边说着,一边更加懊恼,倒是张居正比他冷静清醒许多,听完沉默一下,若有所思,道:“你也不用担心,既是为了对付你的,那么月娘自然会没事。”

    “我何尝不明白这个理儿?只是如今让我不担心,这我可当真做不到。”

    张居正也知他是关心则乱,所以也不多劝,想了想道:“我在顺天府倒有几个认识的,我就帮你去打听打听。”

    郭朴点了点头,眉头却依旧未舒展。毕竟太岳也不是顺天府的人,也未在那里当过职,所以他也不便催得太急。何况他也清楚,此刻是在内阁,大家都有公务缠身,自然是谁也走不开的。

    然而这时张居正却若有所思的道:“若说熟悉,倒是李阁老与顺天府伊倒是交情不浅,若是让他帮忙,想来这事儿也好办了。”

    郭朴不说话,李春芳与徐阶关系甚迷,何况自己与李春芳也没什么交情。

    张居正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道:“你若不方便说,不如我代你托李阁老去查查。”

    原本这个办法也并无不妥,只是郭朴一细想,自己与月娘的事还是不要让徐阶一方的人知道才好,以免留下什么祸患。当然太岳是个例外,郭朴倒不担心他,想到此郭朴摇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件事尚且不明,还是不要惊动太多人的好。”

    张居正听他这话也点了点头,并不坚持:“随你的意思便是。”想着郭朴这么告诉自己,到底是信自己的,看来这件事也拖不得。想了想,道:“我这就回去,写封书信让人带去顺天府。你若不便出面,就以我的名义吧。”他想反正也只是先去问问,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然而郭朴听到这话,却不禁感激,连道了两声“多谢”,又不禁提醒:“不过这件事儿你也要当心,暂不要让旁人知道。”

    张居正点头,不管他是为自己着想还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总之这话说得有理,于是道:“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郭朴听他这么说就更安心了,见他们出来也好一会儿,再不回去其他人难免生疑,于是也不和张居正在外面多逗留了。

    只是郭朴没有想到的是,他与太岳刚一回内阁,却恰好撞见李芳来了。原本李芳来这里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多半是来传达皇上的旨意的。

    郭朴正想着,却见李芳望了过来,看见了自己竟一下子就迎了过来,语气匆忙道:“郭阁老,可找到您了,跟我走一趟吧。”

    “何事?”

    “没时间解释了,皇上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