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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小花

    山洞空落,一灯如豆。

    聂小香蜷在狐裘内,先开了口:“孙婆婆在哪里?”

    聂三沉默片刻道:“葬在洞后冰窟中,我上山那天夜里她便猝然去了。”

    聂小香心下愀然,又听他问道:“你从何时起了疑心?”她遥望摆放香案一角的篾编小鸟,嘿嘿一笑自嘲道:“能将粗硬的红果皮削下一般粗细又薄如纸片的,不是使惯了刀剑的人绝对做不到;苏和曾说过,叶姑姑孙婆婆都是用鞭的好手,一生之中却从未碰过刀剑。”

    偏首淡淡一笑,又道:“其实早该在你编了那小鸟儿时我就该看出来。”

    放眼天下,除却聂三,再无旁人会耐着性子悉心为她做这些小玩意儿。连续几日不来麒麟洞,为的是避开聂三,近亲情怯,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相对良久,聂三听见她抬起脸笑嘻嘻道:“听说聂家打败北丐帮,师父好是威风!”

    昏黄灯火里,那双乌黑眼珠竟似是比琉璃还要透亮明丽。

    灯芯啪地爆开,火苗陡然跃起,聂三下颔一处剑痕犹新,如同血色的相思:“小香,我已把聂家交给连环,从今后我只陪着你。”

    白鹤山上数月,聂小香吃喝玩乐逍遥无比,江湖中却波澜诡谲,一天也没有平静,祁连聂家横扫江南武林,重创丐帮,势如燎原星火。聂三手中长剑尽染鲜血,图的不过是换得永久安宁;聂连环有野心,他却没有。

    聂小香看着他颔下剑伤,似是能嗅到他满手的血腥,不禁哑声道:“我听说你重伤苏星海,这一剑是他刺伤的吧?”

    聂三一怔,却见她自狐裘中伸手轻触那处剑伤,乌黑澄澈的眼底隐有担忧心疼之色;西山大岛一战,师徒两人之间生出重重隔阂,聂小香再也不曾这般和颜悦色对他,此时不禁心头一暖,轻声道:“破皮小伤,不碍事。”

    纤细苍白的手指故意狠狠一摁那伤口,聂三嘴角微微紧绷,聂小香却觉得仿佛苏星海的剑砍在了自己心头,面色越发苍白,强笑道:“师父吃点小亏,苏星海可是没能讨到便宜。”

    高手过招,胜负只在毫厘之间,聂三伤了几寸皮肉,苏星海却是重创聂三剑下,输赢已见分晓。

    一双瘦削手臂轻轻搂住聂三脖颈,聂小香笑得不无狠意:“这一剑和骆爷爷的帐算在一起,我早晚让他还。”

    聂三只觉得今夜的聂小香神情古怪,却见她忽地收起狠厉神色,眨了眨眼笑嘻嘻道:“我以为师父再也不想回来啦,不曾想你还是赶回来偷偷守着我,这里虽然好吃好喝,但是红绡那婆娘变着方儿想害我,师父明天就带我下山罢。”

    “好。”他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点头道,天南地北,瀚海大漠,哪里都好,“下山后我带你去南疆找赵笙歌给你调养身子,那里花开成海,景色怡人,你定会喜欢。”

    聂三决口不提聂小香的内伤,指尖轻轻扣着她的脉门一探,不禁心里一凉,胸口如同有千军万马在四散奔跑,顿时乱成一团。

    聂小香见他神情慌张,鼻中虽然一阵酸楚,却还是镇定地嘿嘿笑道:“师父莫急,都说祸害遗千年,我福大命大,不该早绝,只管放心便是。”

    偏首想了想又道:“从前的事我也不怪你啦,师父你笑一笑可好?”

    聂三叹口气将她紧紧抱在胸前,发狠道:“等你调养好再无病痛,我便是笑一整天给你瞧也是无妨。”

    聂小香鼻中一酸,一泡眼泪没憋得住,尽数揩在聂三胸前,定定神啼笑皆非道:“笑一整天,那可不是镇东头的二傻么?”

    虽是在笑,聂小香却是咬紧牙忍痛,聂三握住她冰凉双手,只恨不能与她分担这份痛苦。师徒一别数月,江南早已遍地红花绿树,这白鹤山上却仍旧冰封雪掩,遍地绝望。

    天将明时,聂三睡得沉了,几个月来第一次卸去所有防备,只因这里有他心中挂念的聂小香。

    灯油枯竭,火光挣扎数下,无声熄灭。聂小香点起一支凝神香,裹了狐裘悄悄出洞,不曾看一眼倒在地下已冻得唇色发紫的红绡。

    白鹤山庄内绣春花依然怒放,谢明月披衣立在冰雪中,神情悠远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