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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小孩穿得并不好,裙子已经拆过边放长了,裙脚上有明显白色的一行折痕,一双橡皮鞋踢得相当旧,袜头的橡筋已经松掉。

外婆的经济情形并不好。

她衣着远说不上光鲜,全不合时,我知道,因为老方带我到过时装店。

我还在依依不舍,老方已推我一下,“人家要走了。”

我只得放开她们。

小小的邓爱梅向我说:“再见,再见。”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如云雀般。

  第9章

  老方拉着我离开华英幼儿园。

“嘘,”他说:“险过剃头。”

我犹自怔怔地。

他逗我,“哭,原未只会哭,咄,没用。”

我把手帕还给他。

他不会明白,外婆病逝那年,母亲只有五岁,想到这里,我浑身颤抖起来,这么算来,我岂不是适逢其会?

“喂喂,内人,放松一点。”

“老方,我外婆要去世了。”我惊恐的说。

“你怎么知道?”他瞪大眼睛。

“聪明人,你怎么不动动脑筋,是我母亲告诉我的。”

“哟。”他发现事态的严重性。

“她死于,”那个苦思不得的术语忽然冒出来,“心脏病,是不是有一种病叫心脏病?”

“是的。”

“没有医治的方法?”

“有,但死亡率奇高。”

我瞪着他,“但是你有钱,有钱也不行?”真的发急了。

“小姐,金钱并非万能,家父亦因心脏病猝毙,这正是阎王叫你三更走,谁敢留人到五更。”

“你一定要帮我。”我红了双眼。

他怪叫,“你真是匪夷所思,我几时不帮你?但我没有超能力,我只是一个凡人,我的能力有限。”

“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外婆病逝?”我喊出来。

“我恐怕只能这样!生老病死在所难免,谁愿意守在病榻边看至亲吐出最后一口气?可是每个人不得不经历这种痛苦的过程,又不是你一个人,咦。”

“我不甘心!”

“谁会甘心?”

“太没意思了。”我掩住面孔。

“去同上主抗议呀,去呀,”他激我,“你这个人。”

我在路边长凳坐下,再也不肯动。

“别难过,陆宜,”老方攀往我肩膀,“至少你可以留下照顾你的母亲,她才一点点大,没你就惨了。”

我一震,张大嘴,又颓下来,“我能为她做什么?我自身难保。”

“有我,”他拍胸口,“照顾你们母女,我方中信绰绰有余。”

他是那么热情,我忍不住与他拥抱。

是夜我们想好一连串计划,方中信认为我们开头做得很好,已争取到外婆的同情。

“以后你出现就不会突兀,”他说:“而且爱梅那么象你。”

我说:“我象她才真。”

“她是个聪明可爱的小朋友,你小时候也是那样吗?”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

“你什么都不记得。”他不满得很夸张。

“看,你不明白,我是个很忙碌的事业女性——”“这种借口我们现在已经开始流行,忙忙忙,每个人都以忙为荣,喝着无聊的茶,吃着应酬的饭,嘴巴便嚷忙,造成一种社会没了他便会得塌下的假象,忙得如无头苍蝇,小主妇边搓麻将边呼喝儿女做功课,也是忙的一种,忙得简直要死,”他叉着腰,“原来你们并没有进步。”

我闭上尊嘴。

“要不是来这里一趟,我打赌你永远不知道你外婆姓区。”

他说的完全是事实。

“好,听清楚了,计划第一步——”计划第一步:我手中捧着一大盒方氏出品的精制巧克力去到校门迎接母亲。

穷管穷,她非常有教养,知道我手中有好吃的东西,大眼睛露出渴望的神情,但尽量压抑着不表示出来,才这么一点点大,就晓得控制忍耐,真不容易。

外婆来接孩子,我求她接纳糖果,难得的是,她亦非常大方,见我诚恳,便收下那盒子,母亲开心得雀跃。

我没有道别的意思,计划第二步:希望做她们母女的朋友。

外婆上下再度打量我,客气的说声高攀不起。

我不是一个有急智的人,老方又不在身边,一时不能见机行事,竟呆在路旁。

也许是血统亲密的因子发作,外婆对我这个陌生女子有特殊的好感,也许是我脸上惨痛神情不似假装,感动她的心,她勉强的说:“方太太,如果舍下不是太过简陋,倒是可以请你来喝杯茶。”

“呵,不会,”我说:“不会不会不会。”

她笑了,笑我的冲动任性,可怜她年龄与我相仿,但已为生活折磨得憔悴。

我无限怜惜的看住她,不由得伸手去握住她的手。

可能是第六感影响她,她说:“方太太,真奇怪,我仿佛认识你长远,好象你是我至亲,说不上来的好感。”

太好了。

爱梅见我们丙个女人说个没完,便走到树荫下去,忽然之间,一个六七岁的小勇孩似蛮牛般冲出来,故意撞在她身上,说时迟那时快,爱梅仆倒在地,那男童要抢她手中的糖。

我根本没有多想,猛狠狠扑过去,出手如风,一手抓住男孩后衫领,暴喝一声,“你作死,你干嘛欺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