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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月事

    娘娘庙内。

    阿榆趴在案几上昏睡。

    夕阳已西下,余晖透过窗子照在案几上,将她笼在光里,朦胧之间,她看到有个白色的身影身披华光从夕阳里朝她走来,越来越近。

    “阿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影,让她不觉莞尔一笑,莫名的心安,自然而然抬手去抓他伸过来的手……

    “啪嗒”一声脆响,阿榆猛然惊醒,瞳孔放大,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颤着,胸口上下起伏着大喘气,起身发现眼前空无一人。

    抬头看向窗外,竟从晌午睡到了此时。

    额头上的汗珠在余晖里晶莹剔透,后背的衣衫也被浸湿,阿榆缓了缓神,低头看到掉在地上的蛇鳞手串,弯腰去捡,触碰的瞬间,一阵冰凉袭遍全身,精神好了些许。

    欲起身,顿时愣住,露在衣袖外的那截手腕竟是淡淡的青色,她往上撸起袖子一看,被棺材里那只神秘大手掐到的地方,一排暗红手印,格外醒目,手印往上的皮肤却是青色,越往上颜色越深,到肩膀处已是青黑色。

    中毒了?!

    阿榆心里一惊,定是那豺狼妖的妖毒。

    她抱着脑袋趴在案几上,又一阵眩晕。德宝娘生死未知,胡缨缨和阿沁还未救回,邱夜闭关今儿是最后一日,之后她便再无机会进入木莲幻境,而这个时候自己又中了毒,无疑是雪上加霜。

    此时不是进入幻境好时机,那便趁自己还能坚持去德宝家一探究竟吧!

    刚跨出庙门,她便被前来上香的老黄拦住。

    “德宝娘已无恙,休养几日便好,至于老陈嘛……他那宝贝我找刘大嫂给他修好了,也没事了啊~”

    “那我明日再去给他赔罪,毁他心爱之物,实在情非得已……”

    “可别!最近这几日都别去村里!”

    “……”

    意识到自己唐突,老黄急了一头汗。

    “你……你看看你这脸色,白哇哇的贼吓人,不舒服就好生歇着嘛!那个……老陈情绪还没稳定,给人家几天时间嘛,以免他见了你又睹人思物,触景生情,是也不是?”

    “嗯嗯……理解理解,那我过几日再去。”满怀歉意一笑,此时的阿榆脸色蜡黄,嘴唇泛白,四肢无力又头晕脑胀的,下山确实吃力,只好作罢。

    只是,她没想到,眼前憨厚老实的老头儿会说谎。

    老黄抹抹额头的汗,尬笑着又寒暄一番,出了娘娘庙长松一口气,他这算是圆满完成拯救村民的任务了,哼着小曲儿下山了。

    因心爱之物被毁,老陈难受得一夜未眠,醒来时已是晌午,心中总是难安,掐手起了一卦,大惊,从床上连滚带爬,顶着肿得核桃似的俩眼去找老黄。

    近日村子频繁出事和阿榆的出现有关,且她近日有大劫。若那姑奶奶碰巧在村子里应劫,按照邱先生的一贯作风,整个村子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老黄闻言,看着老陈匆忙穿反的鞋子,意识到事态严重,顿时乱了心神,扔了手里的窝窝头就直奔山上。

    邱先生是两千年前出现在三界的人物,无人知晓他的来历,是人是妖亦或是神,众说纷纭,而他在妖界的威望更是不亚于妖王。

    他平日为人热情和善,幽默风趣,以礼待妖,对众妖并无阶级之分,纵使是小小妖灵有事相求,他亦热心相助,是妖界的“大善人”。

    可众妖敬他更惧他。

    两千年来,惹过他老人家的妖,仅有一个活到了第二日。但那妖逃出后便携全家毁丹自尽,自此再无轮回,以求解脱。

    所以,邱先生有多可怕,众妖不敢想象,更是猜测他的修为应在神君之上。

    神君之上,上神之下,什么概念!

    他们不知阿榆的真正身份,可她相貌与娘娘庙供奉的神像神似,神仙自是天界的,他们痛恨天界杀了先祖,看到她自然就会连带着心生厌恶。可那庙是邱先生所建,阿榆是邱先生的人无疑,所以他们可以给她脸色看,但绝不敢伤她。

    又加上村中每百年便有“贵客”来访,这次不知为何已推迟数日,而阿榆最近常出入村子,若被贵客撞见,恐又生祸端。

    所以陈圆圆便让老黄赶快去娘娘庙“上香”,村民存亡,在此一举。

    老黄前脚刚走,阿榆便回了小院。

    一路走来,伤口沁出的毒血浸透了衣衫,她简单包扎一下,换了身暗红底的百褶罗云裙。

    裙摆缀着一圈圈的金线紫贝铃,走起路来叮铃铃的,活像一串大风铃。肩膀上眼花缭乱的点缀,伤口再沁出血来也是肉眼难辨。

    这衣服,只适合闺中小姐,身边十几个丫鬟伺候着,阿榆想不到这样的衫裙曾是她一度狂热迷恋之物。

    阿沁老爹只擅料理,对女红一窍不通,这样精美繁琐的衣裙在山里林间蹦跶也不便,所以,她一直穿得像个假小子。

    但这并不能阻挡一个女孩对美丽事物的渴望,更何况是一个痴迷美色的小狐妖。

    “邱夜,我的生辰礼想要海棠仙君新做的飞蝶云裳裙。”

    “……不是想要琉光石给阿沁铸锅吗?”

    “那就明年的生辰礼。”

    “明年的是凡间三日游。”

    “……那后年吧!”

    “后年是黎药神君的幻颜丹。”

    “那……”

    “那就一百零一年后的生辰礼吧!”

    “好吧……要等好久哦~”

    而那一年,阿榆的生辰礼收到了一百件,其中就有飞蝶云裳,整个青丘都能听到她的尖叫、欢呼和呐喊。

    ……

    只是,一千六百年,足以改变一个人,让一个心思单纯的少女变得冷静且善于思考,沉着又颇具城府,警惕又懂得取舍,百褶云裙也只为遮挡伤口……

    厨房内,桀英刚把饭菜端到饭桌上,抬头迎上那串活“风铃”进门。

    “夫人今日这身装扮煞是好看,我们家主人眼光独特,给您准备的衣衫也那都是亲自……您这脸色为何这般?”

    桀英本是个严肃的冷面护卫,这些夸人台词都是主子逼着提前背好的,只是华丽的词汇被简化了,显得他像个啰嗦婆娘,表情过度夸张,显得一惊一乍的:

    “您身体不舒服??”

    “没有……昨夜没睡好。”

    阿榆言辞躲闪,心虚地赶快夹了菜塞嘴里,齁咸又一股腥辣直冲脑门。

    “不好吃吗?”夹起尝了一口,桀英脸上的疑惑释然,“还不错啊!”

    “哦,这是属下做的,主人留的饭菜昨晚已吃完了!”

    “之前的饭菜都是邱夜做的?”强忍着想吐的不适,阿榆一脸不敢置信。

    “对啊,是主人给您准备的接风宴,那晚也没来得及吃,我就放在了冰窖里,主人闭关无法做饭时,我就拿出一些给您热热。”

    那些饭菜,迎合她每一寸味蕾,连摆盘都完全符合自己的审美,这样了解自己又体贴入微得到男人,到底做了何事,让她在石柱上刻下那样的字,提醒自己但凡活着就不可忘记……

    阿榆思索着,恍惚间伸手拿起眼前的馒头来压制胃里的翻腾,结果还没拿到眼前便扯到伤口,疼得馒头掉到了桌上。

    “是不是不合您的胃口……”

    肩上的疼痛,胃里的不适让阿榆晃了神,再抬手去拿又一颤给掉了。

    “还是,您不喜欢吃馒头?”

    正不知该如何塘塞过去,阿榆便尴尬的点头回应。

    桀英从怀里掏出那个小本子,像学堂里的小学生写笔记。

    “在写什么?”之前就见他在上面写写画画,阿榆好奇道。

    “主人吩咐的,看您口味有何变化,特别是他亲自做的那些饭菜,要我记下您每道吃多少,对菜评价如何,他以后好改进……”

    鼻子一酸,阿榆的心化了,这样的男人,她如何能狠下心去质疑?把持着最后一丝清醒,竭力不让自己整个沦陷进去。

    饭后,院中花树下。

    坐在桌边的阿榆懒得起身,随手在凳子后揪了几朵花,花瓣入口丝滑柔嫩,唇齿留香。

    看着这里每一株他为自己亲手种的花草,阿榆微眯着眼睛望向星空,月光中藏匿着隐约可见的蓝,几片云随风卷舒,穿梭在繁星之间,何其逍遥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