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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尘缘总如水1

    她吓得筛糠似的一抖,迅速抬头,却见岑倚风单手支腮,斜签着身,目光正闲闲散散地投向窗外,马车飞驰,风揭纱幌,半露墨鬓侧畔,眉角俊绝如画,那紧抿的两瓣唇色极淡,仿佛抹着冷莲的灰烬。(飞速)窗外景物瞬逝,他的脸容在浮光暗点中愈显诡谲莫测,好似一泓静谧的湖潭,难渡深浅。

    此际他既不说话,也不理会,全然当她如空气一般,过雪心里跟吊着十八个水桶似的,简直坐立不安,半晌,她十指拢紧,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哥哥”

    他毫无反应,过雪结结巴巴起来:“我跟六公子是在园中碰见的,我之前并没有想到如果知道六公子在齐府,我定然是推辞不去的我跟他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岑倚风眉骨蹙动,终于移目看她:“你解释这些做什么”

    过雪被他噎得一愣,干巴巴眨下眼:“我、我是怕哥哥误会”

    “误会”岑倚风像是听到一个绝世笑话,身子前倾,突然捏住她的下颔,“谷过雪,你也太高估自己了。”他嘴角掀扬,低沉如铮的嗓音含着无限讽嘲,“你当你是什么真当自己是大小姐还不是像青楼妓女一样在卖身你搞清楚了,你不过是我的一个玩物而已,我喜欢就养着,不喜欢就随手可弃,你以为,我看到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会在意”

    过雪面如死灰,紧紧咬着嘴唇,仿佛抽搐一般,身体正不着痕迹地颤抖。

    “倒是阿珩,你可别毁了他的名声。”岑倚风冷声说完,看到她眸子里闪现出一抹悲恸与绝望,心头一紧,手指不知怎么地就松开,孰料下刻过雪一起身,直朝车门冲去。

    他大惊,幸好手疾眼快,一把就将过雪拉了回来,似有滔天愤怒,整张俊脸几乎要扭曲变形:“你做什么不要命了”

    过雪被他抓着一个劲挣扎:“你放开我,我要下车我要下车”

    岑倚风双目充血,立即将她的头压在自己膝盖上,又扣住那两只手腕狠狠反扭到背后,过雪禁不住惨叫两声,好似骨折了一般,痛的流下眼泪。

    岑倚风气还没消,胸口翻浪般剧烈起伏,听她嘴里哭着求着,手下也不曾松动半分:“你连跳车都不怕了,还怕疼”

    过雪这才悔悟,知道自己做了一件比跳车更可怕的事,腕骨要被他攥碎了,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沁出:“哥哥我不敢了真的、真的疼”

    岑倚风冷冷道:“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把自己摔的断手断腿,今后就自生自灭,别以为我会白养着你”

    过雪嘴唇痛到干白,点点头,说话都虚弱无力的:“知道了”

    岑倚风放开她,过雪揉着胳膊坐回对面,方才一番争执,发髻已是微微散乱,几绺蹭着脸颊半遮半掩,她默默无言地拂拭眼泪,可那泪就像天上的雨点,越下越密,她不敢在他面前大声哭泣,只是低着头,纤瘦的肩膀一颤一颤,仿佛风雨里,那种无助的小花。

    “过来。”岑倚风始终冷着一张脸。

    过雪见他表情阴测测的,便心生怯怕,吸了吸鼻子,最终还是小猫挪步似的凑近过来。

    岑倚风唉了一声,很轻,几不可闻,伸手把她拽进怀里,坐在自己腿上,接着从广袖中取出一方洁白绣兰花的绢帕,慢慢替她擦着脸上星光斑驳的眼泪,一边擦还一边替她将碎散的头发捋到耳后,过会儿居然还不嫌脏的让她在帕子上擤了擤鼻涕,简直像对待小孩子一样。

    过雪好生窘迫,本以为他会将那帕子丢掉,孰料他又揣进袖里,口吻却依旧充满厌烦:“老实坐着去。”

    过雪蔫头耷脑地回到位置上,岑倚风掀帘望下窗外,朝车夫吩咐:“去坞怀巷。”

    过雪差点以为自己听错,坞怀巷正是前往婴婴住所的方向,一时间说不出是惊是喜,而岑倚风扭头面对窗外景色,根本不看她。

    待马车抵达时,过雪有些迫不及待地下车,但岑倚风完全没有动弹的意思。

    想到上回婴婴满脸期盼的样子,她犹豫下开口:“哥哥不跟我一起去吗每每总是我一个人,我怕婴婴以后会觉得奇怪的”

    她神情怯怯,又蕴藏着几许哀求期待,岑倚风见状,言简意赅道:“知道了。”

    二人今日同时前来,可是乐坏了秦妈妈,忙命丫鬟端茶倒水,过雪顾不得,拉着岑倚风就往西厢房走,这是今天给婴婴最大的惊喜。

    岑倚风颇不耐烦道:“走这么急干吗”

    过雪这才发现自己正拽着他的衣袖,而岑倚风居然也任由她拉着走,吓得一下子松开。岑倚风喜怒不行于色,与她错身而过,换成过雪在背后亦步亦趋。

    “姐姐”岑婴宁高兴地放下绣花棚架,当发现立在她身旁之人,简直惊得目瞪口呆,“大哥哥”咳嗽两声,赶紧从榻上起身。

    过雪趋前扶住她:“急着起来作甚,又不是看到生人了。”

    岑婴宁嘻嘻傻笑,黑嗔嗔的眼珠子很快溜滑到岑倚风身上,又乖乖唤了一声:“大哥哥。”

    岑倚风只道:“坐着吧。”

    过雪忙拉着岑婴宁坐下,因心情兴奋,岑婴宁秀颊泛着两朵粉晕,好似庭外新生的红芍,分外娇艳逼人:“姐姐这次怎么跟大哥哥一起来了”

    过雪声音顿了顿:“今天齐夫人邀我们前去府上赏花,你大哥哥说老没见着你,这才一道过来了。”为哄婴婴开心,她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同时有些紧张地瞄了一眼岑倚风,唯恐他矢口否认。

    “齐夫人”岑婴宁眨眨眼。

    过雪莞尔解释:“就是6家的涵姐姐,两年前她嫁到齐府,如今都诞下一位小公子了。”

    岑婴宁不敢置信,捂嘴讶然一呼,继而眯起两弯柳眉:“那想必珩哥哥也来了吧”

    过雪脸色一变,低低应道:“嗯”

    岑婴宁笑逐颜开:“等以后姐姐嫁给珩哥哥,我也要抱小外甥”

    岑倚风旁边不急不慢地品着茶,过雪却呼吸断续不稳,避开岑婴宁天真烂漫的目光:“好了今儿个你大哥哥在,不许胡说八道。”随即转过话题,“对了,方才你绣的什么,快拿给我瞧瞧。”

    因岑倚风在场,岑婴宁反倒不好意思,忸忸捏捏地将绣绷拿来:“是蝶恋花,才绣了一半,怕大哥哥笑话。”

    过雪满脸无奈:“你这丫头,今天就认你大哥哥了是不”

    “姐姐”岑婴宁娇嗔地推了推她,蓦然发觉对面投来一道炙火般的目光。岑婴宁抬头,只瞧岑倚风正盯着自己的手腕,此时她纱袖滑落,露出一截白如初春嫩笋的手臂,带在腕上的那副翡翠玉镯,像是两弯水汪汪的绿涟在流光浮荡。

    她正值迷惑,岑倚风已经低头,看着放置跟前的绣绷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