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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心有千千结3

    一路上,脑中似有千盆万碗齐碎,嗡嗡作响,回音不绝,过雪都不清楚她是如何回到房间的,直至冬袖敲门,才晓得自己竟坐在床边怔仲许久了。(w-w--o-m)

    冬袖伺候她梳洗完毕,铺好床褥,放下罗帷,又拨了拨瑞炉内的宁神香,尔后悄然无声地退去。

    锦褥被熏得极香,床帐内更被熏得连一只蚊子也没有,炉中的宁神香氤氲飘渺,若烟笼、若雾弥,一丝一缕地透入纱帷,催人入梦。

    偏偏过雪总感觉透不过气,整张小脸冰凉宛如清玉,仿佛经月色一照,几能溶成一滩晶莹的雪水。

    她想起那个时候,6庭珩死死盯着她,眼睛里全是血丝,用力抓着她的手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颤抖不已的身体,亦如承受着凌迟酷刑。

    他问了一遍又一遍,痛苦到快要发狂,她叫他放手,他死也不肯,是她一点点,将他攥紧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头一回,她看到他红了眼眶,颓然落魄地站在原地,只是望着她,一直望着她,嘴里喃喃自语,依旧是那句:“为什么”

    过雪忍不住抚上自己的右腕,直至现在,那里仍在隐隐作痛。

    她难以入眠,掀帘起身,披上一件缎衣,举步向屋外,从临东的那扇偏门走出花笺居,沿着僻静幽径而行,碎石小道上铺着月光的碎片,莹莹发光,好似一匹银白缎子蜿蜒花阴深处。她算着时辰,岑倚风应该尚未就寝,一路直朝书房走去,进了墨园,柳丝葳蕤,行衣拂花,重重枝影掩着那画栋阁楼,果见灯火通明。

    她行进半途,一条黑影倏从暗处闪现。

    “二小姐。”江轲拦在跟前,行个礼。

    过雪一愣,抿了抿唇角:“我、我有事情,想跟他说”

    江轲意外地审量她两眼,直言道:“李管事也在里面。”

    岑倚风与人商谈事务时,惯不喜被人打扰,尽管明白江轲的意思,但过雪还是低着头,原地犹犹豫豫。

    江轲见她面带踌躇,欲言又止,微凉的夜晚里,身上仅披了一件单衣,细白的指节紧紧绞着衣角,那模样似塞外一朵伶仃的小花,竟是分外可怜。

    他沉默片刻,忽然开口:“二小姐稍候,我去跟少主通传一声。”

    过雪闻言一喜,赶紧点点头。

    没过多久,江轲从书房里出来:“少主说正在跟李管事商议事务,二小姐有什么话,还是等明天再说了。”

    其实过雪也猜到岑倚风不会见自己,然而此际心绪烦乱,直如蚕丝千缠万绕,只怕回去,也是彻夜难寐,她想了想:“那、那我就坐在这里等等好了。”

    江轲诧愕不已:“二小姐”

    过雪走进旁边一座闲亭,凭阑而倚,江轲见她坚持,没再阻拦。

    夜色冥黑近蓝,天幕上皎皎一轮月盘,好似按出来的雪色印章,是小小圆圆的一枚,草丛深处,蝶栖花倦,独听促织声声欢快,风儿拂过小塘芙蕖,穿廊漫庭,扑到脸上,犹能闻到那一股子水露荷香。

    衣袖被夜风吹得飘起又垂落,过雪半俯下身,过会儿抬头,见江轲递来一件披风:“夜里风大,这儿又是风口,二小姐仔细着凉。”

    过雪微笑,道声谢谢,接过披上,江轲很快又隐匿暗处。

    阁楼二层,岑倚风正单手支颐,端坐案前,仰望着窗外月色,耳畔不断响起李沅平缓无顿的声音:“总共是二百六十箱丝绸布匹,隔日就从南江启程,依旧是神武镖局压的镖,一路都打点好了,想来不会出现什么差池,算算时候,约莫一个月即能抵达韶州”

    月轮很低,很亮,真是似极了那张皎洁的脸庞仿佛轻轻一伸手,便能触及到凉风破窗而入,吹得鬓角墨发微动,那风里,居然有她的味道。

    岑倚风失神一瞬,迅速收眸敛绪,视线不经意朝窗下扫过,却见闲亭内一剪孤影,淡得像九莲花瓣上的白胭脂,不仔细瞧,很容易就会被人忽视掉。

    岑倚风目光定格在那里,幽幽夜风里,淡淡月色下,她静静倚着栏杆,素衣翻卷,青丝漫开,是一幅画,镌于半空,带着水墨丹青的缱绻唯美。

    或许是坐得太久了,又或许是觉得冷,她双手环抱住身体,孤寂的样子,就像一个被人遗弃的小孩子,偶尔间一拂鬓发的动作,却是将那股楚楚风情散到了极致。

    稍后她一捂嘴,使劲打了个喷嚏,岑倚风原本舒展的隽雅眉宇,骤然蹙出一条深痕。

    “咳”李沅清了清嗓子,“一切大抵安排如此,时辰不早,少主也该早些歇息了。”

    岑倚风这才回神,嘴里“嗯”了声。

    自从江轲方才离开,他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李沅暗笑无奈,施个礼,告辞离开。

    李沅一走,江轲就出现跟前,岑倚风颦眉问:“她怎么还没走”

    江轲道:“二小姐坚持要等少主。”

    岑倚风默不作声,片刻后启唇:“你让她进来吧。”

    终于等到岑倚风得闲,过雪舒口气,活动下发僵的腿脚,慢慢登上书房二楼。

    案前堆积着大大小小的账本薄册,岑倚风正翻阅着其中一本,当过雪进来,都没拿正眼瞧她,只是问:“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