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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宣讲者(苏然)(六)

    上一章提要:...回手中,满满地铲起一整锹碎桃符:“你是里长。你看到这个地道口以后应该做的事,为什么没有做?”“我——我——大先生,是这,咱村里头不比大城市,咋说嘞……你见多识广,我这说理肯定说不过,我是想着,这个地道洞吧,它不是一直也没啥东西出来不是?嗯,啊……”老苏“啊”了足有一盏茶功夫。他憋得是满脸通红,汗珠子比黄豆都大,顺脸流下来,“噼啪”、“噼啪”照着乱葬岗的地面猛砸。至于大先生,这位怪客根本懒得再去搭理他。“土最后再填。”大先生对四名跟随简短嘱咐一句,脚一蹬腰一转,少说也有十......

    上二章提要:...同过火一般迅速枯萎;厉鬼被无数饿殍推倒分食,包裹厚布的细手举向天空,不住颤抖……我注视着台军的奋战,眼睁睁地看着男男女女遍体鳞伤,卧倒于自己的血泊正中。我不愿意承认缺口正在扩大,拼命告诉自己双方一直都在胶着,谁也不能向前一步。然而,每当我眨过眼后重抬眼皮,台军的脚步就会往护城河畔再退一步。终于,孙儒的马蹄碰到了护城河岸,仰头就能看到对面羊马墙上伸出的粗壮炮筒;终于,领军将军作出了无奈的决定,原本打算从侧翼反击敌军的散兵起身列队,离开从妖邪发动首轮攻击时就一直待着、在里面消磨了将近三个时......

    上三章提要:......

    上四章提要:......

    上五章提要:......

    上六章提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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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瞬间,原本闲站着的四个跟随就动了起来。事情发生的实在太突然,苏然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他充满恐惧地定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人影从自己眼前“哗啦”窜过,腿肚子硬得差一点就要痉挛。“还敢跑!”,“站住!”,“滚过来!”……类似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就连那个面容和善的走方郎中,也在追逐的过程中变得极度亢奋,为了跑的更快甚至丢掉了累赘药箱。

    他们一直追到塌了屋顶的旧磨坊,六双大脚在苜蓿地上踩出半里多长、黄蛇也似的一大溜土烟。不过,那个包头巾的怪东西最后还是逃得了性命,他就像被疯狗一样撞开挡道的堰口村民,不管不顾耷拉着舌头一个劲朝北猛跑,就算石子砸到后背也绝不回头。“都要——遭报应应应应应——”在跑上河堤,消失于众人视线之前,这家伙所能够作出的唯一反抗,也只不过是留下一句含糊不清的诅咒而已。

    大先生对这几个字嗤之以鼻。他坦然接受了里长老苏的道歉,双手接过妇女们准备的食物篮,与四名忠心耿耿的跟随一起,向着北面绝尘而去。新堰口村的两百多名男女老少,只敢用充满敬畏的目光为其送行,直到五个远去的身影缩成芝麻绿豆那么大的小点点,这才敢把声音提高,七嘴八舌好似逛庙会一般地开始了热烈议论。

    地道口隐藏的真相,刚刚听到的州县新鲜事,还有那个不知哪里跑来的白莲教众……不管老苏家还是老曹老刘家,谈的事情大体都差不多,并且一如既往地谁也说不服谁,很快就开始夹带脏字,向着争吵的方向大踏步前进。里长、邻长和各家长辈,这种时候也只能祭出那句法宝,赶紧把人群驱散免得发展成打架:

    “正主都走了,还吵吵个啥!各回各家,还不去看看灶台灭了没有?!”

    于是人们不满地嘟囔着,一面与身边亲友继续讨论,一面牵起牛马缰绳,心不甘情不愿地散了回家。不过,这一天的村庄注定不会平静,人们在自家炕头叽叽喳喳完了,端着饭碗来到打谷场,马上又会接着开始熙熙攘攘。不论男女,村人都会把自己面对大先生时的表现一次又一次地拿出来重温,大量的添油加醋很快就让事实变得面目全非,张冠李戴更是家常便饭……

    苏然在这片乱哄哄的吹嘘与揭老底当中,非常罕见地选择了不馋和,默默地干完自己那份拾粪工作。接下来,无论中饭还是晚饭,他都是打谷场上唯一一个专心看戏的人,也是在差不多所有人都散了之后,坚持到二更天的唯一一个人。他把下午在西地自家旱田精挑细选、碧绿光滑水汪汪满是甜浆的四根玉米杆送给戏班兄妹,满脸郑重地与这对新朋友告别,然后学着大先生的模样挺直腰板,倒背双手威风堂堂地迈进苏金家的砖墙堂屋。“阿父,阿母,”他向一面咳嗽一面慌张地分开、领口颇为不整的父母深鞠一躬,紧握的双拳令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整个人就像一块硬邦邦的石头一样,紧盯着地面开口说道:

    “我想去找大先生拜师。你们能不能帮我问问四爷爷,到哪里能找着他?”

    他的爹娘呆了差不多有半刻钟。堂屋陷入了极其异常的安静,能听到老鼠在房梁上的奔跑,能察觉秸秆在厨房灶台哔哔啵啵的爆裂。油灯微弱的火光跳跃舞蹈,在新糊窗纸上投下幻化不定的阴影,一片肮脏发灰、不知在房顶挂了多久的蜘蛛网螺旋飘落,就像所有炮仗都会有的药捻,最终将这份尴尬轰隆点破。

    母亲跳下凉坑,担心地把手按上苏然额头,询问他有没有发烧或者别的不舒服。父亲阴沉着脸,把布鞋抓在手里反复揉捏,再三要求苏然把事情说清楚,不要开这种愚蠢的玩笑。但他们的儿子,始终咬定了要去找大先生,绝不松口:

    “我有事想问大先生。阿父,阿母,我不想天天拾粪浇菜,你们就让我去吧!”

    那天晚上,父亲自从苏然七岁以来头一次动了手。他指着自己胸口那块青红不定的伤疤,颤抖着声音告诫儿子不要好坏不识,放着安稳日子不过非要异想天开,“风餐露宿担惊受怕,这日子老子过得够了!咋说也不让儿子再续上!说,你不去,说!”

    沉闷的拍打声,接二连三不断响起。整整二十下的布鞋鞋帮敲在后臀,让苏然痛得差点哭出来,但他咬的下唇青紫淤血,愣是一声都没吭。母亲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然而却破天荒头一遭地硬起心肠,完全没有阻拦丈夫的意思。“狗娃,”她抓住苏然的双手,眼中的那份难过锥心刺骨,几乎要动摇儿子的心防:

    “咱是在许蔡。明白吧,咱是在许蔡!魔君把这片地方糟践透了,出了村,荒郊野外,那真不是人该待的……狗娃,大先生他不是一般人,咱可不能跟他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