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第十节 不一样的捕渔郎

    芙儿独自坐在沙滩上,眼睛毫无目标的看着海面,今夜一点风也没有,海面那么的平静,如同一面镜子映着星光,天空黑沉沉的,月亮弯弯的挂在东南角,只比星星大那么一点点,背后一点热闹的声音也没有了,看来天已经不早了,渔村里的大部分人都睡了。

她一直在海边待了好久了,她不想回去,或者说害怕回去,怕回去看到二姐的泪眼,听到爹娘的哀叹。她心疼每一个人,这并不是她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能够承受的重担,可她却过早的加入了忧愁的行列。

不知什么时候,捕鱼郞悄悄的坐在了她身边,一声不响的待着。她也是偶尔回头时,才发现的。她爹娘不像村里的大人们,只让捕鱼郞干活不管吃住;她也不像村里的孩子们,一见到捕鱼郞要么打,要么怕的跑开了。

“唉,我要是也能跟你一样就好了,什么也不愁,什么也不想,多好。”曾多少次,她可怜的人,如今竟也让她如此的羡慕起来。

捕鱼郞听了她的话,出神的望着她,那眼神似乎很吃惊的在想,她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吗?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遇到什么样的问题,居然无助到开始羡慕一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时时干活,天天挨打,不管是风是雨是冬是夏都没有居所的傻子。

“你知道吗,我二姐让人给退婚了。”芙儿不管捕渔郞是否是在听,或是在发呆,她只想找一个人倾诉,说给一个人听,要比说给一片海听更能让她得到释怀。所以,她继续说,“我二姐原本是许配给张户庄张员外家的教书先生,听说才二十出头就可有学问了。我二姐也私下里跟着我娘和子贵学识字,我二姐心可高了。

“不知道那家人听了什么闲话,说我二姐不懂礼数,不尊敬长辈,不疼弟妹,硬生生退了婚。她们都胡说的,我二姐可好了,她虽然平时对我有点凶,可实际上她很疼我的,冬天怕我冷,晚上还会起来给我盖被子,把厚实的衣服给我穿,把好吃的留给我和子贵吃……”

说到动情处,芙儿呜呜的哭了起来:“你都不知道,我二姐天天在家里哭,眼红的都出不了门了。这可怎么办啊?我二姐可怎么办?要传出去,我二姐可怎么活?”

捕鱼郞,那个傻小子,已经坐到了挨着她的地方,现在,他抬起芙儿的手,拿着她的袖子为她擦泪。芙儿没有嫌他脏,也没有惧怕。只是有些诧异的盯着他看了好久,生怕自己刚才看走了眼,把二姐的问题说给了别人听,待仔细确认真的是他以后,才放心了,反到没有再想为什么他会过来,为什么他会做“给自己擦泪”这种正常人做的事情。

虽然夜深了,有捕渔郎陪着,她也不怕,就这样,两个默默的坐了好久。突然,她紧紧的抓住捕鱼郞的胳膊,很愧疚,很自责地说:“我还把你给我的珍珠送人了,给了我二婶,我也舍不得,可是招弟撕坏了明贵的衣服,不给她,我们没有东西赔。二婶家的娇姐姐嫁给城里一个开当铺的老板当续妻,他家可有钱了,她给明贵买的衣服,一件都十几串钱,我只有把珍珠赔给他们才抵了。你生气吗?”她声音一会儿激动,一会儿低微,最后,她试探着问捕渔郎,可她也知道,捕渔郎能回答她才怪,但她说出来了,自己心里也就好受些了,不再那么负罪感了。

出乎意料的,芙儿看到捕渔郎冲着她摇了摇头,芙儿开心极了,他真的不太傻呀。又试探着说,那你要不生气,你再笑一个,并且做了一个微笑的示范。真的,她真的看到了,他冲着她咧嘴笑了一下。

芙儿高兴之余,又想起了二姐的事,一下子又失落到了极点:“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帮二姐才好,有人给我二姐说了一个死了老婆的员外,就这还不让我二姐当续弦,让我二姐给当小老婆。我二姐也是个心高的人,怎么会嫁给这样的人,可是不嫁又能怎么办?你是不知道呀,给人家退了婚的女孩子,真的没法活,村里人知道了,是谁也不肯娶的,不管有多好,都怕别人说闲话。唉,我真的好想好想帮我二姐,想着要是也能给她找一个跟大姐夫一样的读书人该多好呀,唉,我哪有这个本事呀。”芙儿一口气说了一大串的话,又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把这些话说出来舒服多了,可是她还是觉得憋屈,一想到二姐的委屈,她都难受的想骂那些乱嚼舌根的人,骂那个不分青红皂白就退婚的混蛋。

“我总想着要是能跟爹娘一样,也用这些壳儿(指海里的贝壳,海螺壳之类的)做些小玩意儿,让二姐拿城里卖,要也碰到个和大姐夫一样的读书人,把二姐嫁到城里,那该多好呀。”芙儿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可是我太笨了,我做的不好看,自己都看不上眼,更不要说那些城里人了,我听小芸说城里人可厉害了,什么都会,什么都懂,肯定卖不出去,也不能给二姐找个满意的夫婿。

“我娘和我爹天天着急,总要给外面的媒婆送钱,求她们给我二姐找婆家。要是再找不到,不说我爹娘,我二姐都得哭死了。你说为什么男的退了,就跟没订过婚一样,该怎么找怎么找,为什么女的退了婚,就让人骂,就嫁不出去了?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欺负人?”芙儿说着边用力摇捕渔郎的胳膊,幼小的她,早早的感受到了男女的不公正待遇,心里极度的失望,甚至绝望吧,为二姐,也为将来的自己。

捕鱼郞把手从芙儿手里抽出来,抬头看着天,然后似乎还在示意芙儿什么,芙儿也跟着抬头看。

天上没有云,满天的星星或明或暗的闪着光,一钩新月已然到了中天。“呀,这么晚了,我爹娘肯定只顾给二姐着急了,要不早去招弟家找我了。”

她确实去找招弟玩了会儿,因为二姐的事没心情玩下去,才早早来海边坐着。要是爹娘知道她跟捕渔郎一块玩儿,还说了二姐的事情,这还了得啊,说不定二姐退婚,就是因为有人知道了她家收留捕渔郎呢,吓得她蹭的跳了起来:“那,我回去了,。她边往回跑,边拍拍身上的沙。

“哦,对了,”跑出去几丈远的她,转回身来,冲着捕渔郎的黑影喊,“我跟胖三婶说好了,以后你每天都可以去她家的船上睡,她家的船又宽又大又暖和,晚上你不用再挨冻啦。”也不管他听到听不到了,赶快回家才是正道理呀,于是加快脚步,飞速的往回跑。

芙儿走远了,她不知道,沙滩上的那个黑影,在她走身之后,一直远远的跟着她,直到亲眼看到她安全的返回家,进了屋,才又返回沙滩上。他,并没有去胖三婶家的船上,而是在芙儿和他刚才坐过的地方,就地躺下,拿出那个小女孩曾经给他擦拭伤口的手绢,攥在手里摩挲了一阵儿,又收到仅有几片布的胸膛前。接着,开始呆望着满天星斗,又好似根据星星们的位置沉思着什么。最后,他捡起一个贝壳,手臂轻轻一甩,随之一扔,贝壳远远的飞向海面,砸起一连串的水花。被浓密的头发遮的只剩一张嘴的脸,这才满意的露出些许笑意,把双手枕在脑后,闭上双眼,很快同平静的大海一同入梦。

朝阳红着脸跃出云层,慢吞吞的从东方爬起,一瞬间照亮整个大地,整个海面波光粼粼,泛着红光,连沙滩都有些红意。整个渔村也沐浴在红光里,连捕鱼郞那破烂的衣裳和布满伤口的身体也被红光照亮。很快,红光退去,刺眼的光茫不再可爱,却温热无比。

躺在沙地上的他被迫睁开双眼,极不情愿的揉揉眼睛,又侧过身子躺了一小下,才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大步朝着海面走去,海水漫过了脚,漫过了膝,最后到了腰,他又向前边游边洗了把脸。一会儿,整个人都沉入了水底,慢慢从另一个地方,探出乱蓬蓬的头来,一双精瘦的手,把湿漉漉的头发用力缕到脑后,露出消瘦且十分俊朗的面庞,皮肤白皙的连女孩子见了都要嫉妒,就这样,半游半浮的躺在海面上沐浴着朝阳。

等他返回岸上,那破烂的几块布就又粘巴巴的贴在了身上,头发依旧乱蓬蓬的,可脸和身上却显得很干净,他自己对着海水审视了一番,大概是不太满意,于是又把头发胡乱的往脸上乱扯一顿,再抓起沙子往身上抹了个够,才满意的又躺下,等着人来叫他出海。

远远听着脚步声逼近,他连忙背过身去,闭上双眼,一双脚停在他的背后,没有去踢或打,而是在他背后丢下一个小布包,一个小男孩张口说话了:“我三姐让我给你的,你快吃吧,你以后饿了找我,别再找她了,让别人再看见了,又说她闲话。”

捕鱼郞一听是子贵,连忙转过身抓起了布包,这时子贵已经走了,他背着包,应该是去上学了。打开布包一看:半张饼,五六条小鱼干,两片海菜。

抓起饼,狼吞虎咽起来,许久没有这么饱食一顿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