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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车站很小,只几排座椅,被横着竖着的人及旅行包等占领了。弋戈转了一圈,回来时,给她一只猪肚形的玻璃杯,拳头大小,恰一手握着。杯里盛满了开水。

    “当心烫!”他提醒道。

    “你呢?”

    “我不喝。”

    这两天的花费,多是他出的。她几次付钱,他都不允。他该不会是没钱了?

    她也走了一趟,买了些零食和矿泉水。

    他看出她心思,笑道:“你担心我钱花光了饿肚子?”

    “嗯。你要坐五六个小时车,中途可能堵车,说不定晚上才能吃上饭。备点东西在路上。”刚打开他背包拉链,准备将零食放包里。突然,手腕被一只骷髅般枯瘦的黑手拉住。抬眼一看:一个六七十岁的太婆以乞求渴盼的眼神看着她。

    “大姐,给我点吃的吧!我饿了几天几夜了……”分不清颜色的衣裤上开了数道“窗”,油污和尘埃将她染成了土色,整个人像刚出土的文物。

    她略一犹豫,将一包桃片给她。

    “矿泉水也给她。”弋戈说。

    她千恩万谢地接过,“你们是好人啊!保佑你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子子孙孙考状元!”

    他俩没来得及展露情绪。太婆得寸进尺地恳求道:“做做好事,再给我点路费吧……”

    晏如将买东西剩的零钱给了她,弋戈正取钱包,也想拿钱出来。这时,不知从何钻出一大群的灰头土脸的孩子,蜂群般围了过来。“叔叔阿姨,给我点吧!”“给我点吧!”

    零食散光了,远远不够。孩子越来越多,越围越拢。

    “真的没有了,”解释不起作用。他俩被五六只胳膊抱住,身边围满了孩子。

    “警察来了!”不知谁吼了声。孩子们风一般散了,太婆也不见了踪影。

    “这群人天天在这要钱。几十上百的人,再多钱都给不够。”一个精明的中年男子说。

    “他们不上学?”

    “上什么学?他们多是走丢的、被拐的儿童。”

    “没人管这事?”

    “不好管,千头万绪。这是个团伙,组织严密,策划的,踩点的,放哨的,起头的,要钱的……分工合作。太婆打头阵,投石问路,其余人相机行事,倾巢出动。想彻底瓦解,靠你我的力量肯定不行。”

    “你怎么知道?”

    “我蹲点观察很久了。”

    “你是什么人?记者?便衣警察?”

    对方笑笑,走了。

    心情蓦地沉重起来,第一次感到自己渺小无能。好大一会,他俩都不说话。

    临上车,他给她一只盒子。

    她疑惑地问:“什么?”

    “礼物。”他神秘地说,“上车再拆!”

    拆开包装,是白色BB机。刚开机,信息就来了:“想跟你在一起,想让你开心,想让你忘记悲伤,想给你多些美好的记忆……太多的想法,太多的愿望,只想和你完成。记得给我写信,给我打电话。”

    与他在一起的情景,又一一在脑海浮现。他清澈的眼神,温暖的笑容,大胆的表白,诙谐的语言,无不令她震颤,令她心动,令她有了很多想法。欲望的缺口一旦打开,想堵都难。原来,她没想象中那么顽强,那么钟情,那么坚不可摧。他闯进她心里,俘获了她。

    她凝望着伫立于月台上的他,心里激荡起万般柔情。他的目光追随着搭乘她的汽车,直到它消失在城市的大厦间,孤寂失落爬上心头。

    弋戈是孤独的。

    他谈过几次恋爱。原以为,恋爱能摆脱孤独,却让他陷入更深的孤独。他的恋爱,持续的时间很短,少则一个月,多则半年。不了解他的人都说他花心。他的女友们嫌他不浪漫,没情趣,嫌他不把“我爱你”挂在嘴上……有个女孩令他动了心,她长得漂亮,爱读书,他俩有共同语言。可不久,她的公主病暴露出来了。她陶醉在自己的外表里,不可自拔。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西施、貂蝉都逊她三分。她总要凌驾于他之上。约会时,她可以迟到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或更长,而他迟到一分钟都不行。她不许他跟别的女孩说话,而她自己有一大帮男性朋友。她称他的朋友为“狐朋狗友”,讨厌他跟他们聚会,跟他们玩。他忍受不了,也分手了。

    朱厘懋相亲,非缠着他同往。他本不愿去,相亲这种事,他还没干过。两个陌生人,以恋爱、结婚为目的而见面,他不喜欢。见到冷晏如,他感到从没有过的惊喜,她与他认识的女孩不一样。她长着一张过目不忘的脸,清新似拂晨的玉露,淡雅如春阳中的茉莉,忧郁若桂花的香雾,澄澈如仙山的醴泉……她仿佛从画中来,从诗行里来,从梦中来,从童话中来。她是一本书,一本读了还想读的书。她就像一粒种子,飘进他梦里,快速地生根,发芽,蓬勃得令人疯狂。

    晏如经过会元乡,买了些日常用品,又去邮局取信,取报纸。恰好有她一封信,是弋戈几天前写的。看来,他的确写了好些信,信里显得很担心,很焦急。

    信到哪去了?难道有人扣留了?谁会这么无聊?

    想得出神,忽听有人喊她。回头,见东阳妈妈背着个大背篼,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口袋,紧追慢赶地前来。

    她转身,迎过去,接过她手里的包。“买这么多菜?”

    “他爷爷明天过生……”她解释道。

    “要做生吗?”

    “不做。正要跟你说,明天中午请到我们家吃饭。”又格外强调,“不要送礼。”

    “不收礼怎么好意思去?还是算了吧。好意我心领了。”

    “不要客气!又没外人。平时没机会,老太爷过生时,叫自家人来吃个饭。加上学校老师,不过一两桌人。学校老师,我们每年都请的。四丫头也来。”

    晏如不好再推,便答应下来。

    又东一句西一句地聊,聊到了她的婚恋问题(这仿佛是梨花村人谈到她时绕不开的话题)。

    “别人都说你眼光高,一般人看不上。我有个亲戚,开炼油厂的,在城里买了三套房,还有辆车。上回他来我家,看到了你,对你很有意思,托我说媒。我架了好大的式,不好跟你开口。那男孩,说不上很好,也不太差,中等偏上。你觉得合适,找个日子,见个面;不合适就算了。”

    “我有男朋友了。”这是她惯用的婉拒之辞,此时说的却是真话。

    到家看了会报纸,正无聊,BB机响了,去黎若灿家回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