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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皇城旧客南望,玉箫铁扇相逢(1)

    卫扶风见程烟萝跑出去门去,心里“咯噔”一下,十分不是滋味,站起身来就向外追去,梁正侠刚想起身拦他,旁边的吴轩琪却把梁正侠拉住,冲他摇了摇头。

    程烟萝跑了大门没几步,卫扶风一把便把他拉住,道:“阿萝姑娘,你要去哪?”

    程烟萝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但是她觉不想见那梁正侠,怒道:“用不着你管。”

    卫扶风道:“其实我也不想待在那。”

    程烟萝闻言一愣,笑道:“是啊,你今早还睡到我家门口。”

    卫扶风道:“你想去哪?”

    程烟萝歪头想了一会,道:“我也不知道,我想去找我姐姐,可是我不知道她在哪,我也想见王大哥和朱大哥,可我也不知道他俩人在哪。”说着叹了一气,只觉这天大地大,自己却成了没人要,没地去的孤儿,心头难过,顿时泪流满面。

    卫扶风道:“那你跟我一起去少林寺吧。”说着抬起手来,想用衣袖想给她拭一拭泪水,抬起手来却才看见自己穿的还是前天夜去瓦剌营里穿的那身黑色劲衣,早就脏的不成模样,又讪讪的把手放了下来。

    程烟萝也没注意卫扶风的动作,自己倒是举起鹅黄衣衫那长袖在脸上狠狠抹了一把,问道:“少林寺在哪?”

    卫扶风摇了摇头,道:“在南边。”

    程烟萝想了想道:“我家在北边,若是跟你去了南边,我姐姐回了家,那可怎么办。”

    卫扶风沉吟道:“那我先和你找你姐姐,找到你姐姐,你再和我去少林寺。”

    程烟萝道:“这样也好。”

    卫扶风道:“只是现在北京城城门紧闭,咱俩也出不去啊,不如先回去再歇些日子,等京城门开了咱俩再走。”

    程烟萝摇头转身道:“不行,我可不想再见那个姓梁的。”

    卫扶风道:“若是我自己,流落街头倒没什么,可程姑娘你怎么能。”

    程烟萝横了他一眼道:“说你傻你真不聪明,咱们不是还能去我家吗?”

    卫扶风点点头道:“还是程姑娘聪慧,在下难及。”

    程烟萝一吐舌头,笑道:“那是自然。”

    卫扶风一看程烟萝眉眼带笑,一说话轻启樱唇,齿若编贝,虽然是稚气未脱,却是明丽非常,卫扶风不由的看痴了。程烟萝一看他站那不动了,上来推了一把道:“你这傻大个怎么又在这犯傻。”

    卫扶风回过神来,笑道:“在下是看程姑娘太美了,一时看呆了。”卫扶风本对男女之情,只是这一日来,确实见这程烟萝可爱美丽,当下由衷而发赞叹,非是坊间登徒浪子那般的虚言恭维。

    程烟萝虽然只是十二岁的姑娘,但听到这等赞美之言不免还是羞红了脸,转身道:“快走吧,天快黑了,怪怕的。”

    两人趁着夕阳余晖,一路上有说有笑,到了王伯颜买的宅子门前天已经黑的,只见大门敞开,里面黑洞洞的,目不见物,程烟萝拉着卫扶风的胳膊道:“这宅子会不会闹鬼。”

    卫扶风笑道:“你都在这住了许多多日了,却来问我。”

    程烟萝横了他一眼,道:“王大哥在的时候自然不会,你来了就说不准了。”

    卫扶风一听,也不答话,阔步就向门里走去,程烟萝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卫扶风走过小院,刚想进厅门之时,只听背后一声娇喝,卫扶风本不信鬼神之说,只是这院子里凉风习习,树影晃动,他心头也不由得一紧,这时只听一声娇喝,当真吓了个激灵,一脚绊在门槛上,趔趄了两步,差点趴在地上。卫扶风站起身来回头看去,只见程烟萝正站在门外,一双玉手捂住嘴在那嗤嗤的笑着。卫扶风瞪了她一眼道:“你这姑娘,怎么这么不守规矩。”

    程烟萝笑道:“谁叫你硬充好汉。”

    卫扶风也不理她,掏出火石点亮了门口的灯烛,烛火刚一点亮,只听程烟萝又是一声娇喝,直接扑到卫扶风身上,卫扶风暗道程烟萝还是装神弄鬼吓唬自己,在她脑门上轻轻一敲,笑道:“你还道我是三岁小娃?”本想再言语讥讽几句,却见程烟萝一双秀目圆睁,呆呆的看着内堂,卫扶风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中堂里那圈椅上端坐着一紫袍大汉,那人一头灰发披在肩上,面如淡金,方脸粗眉,颧骨高高突出,眼窝深陷,一对招子就跟鹰目一般直勾勾的看着两人,卫扶风不看还好,一看是怒火难遏,甩开程烟萝抱着他的双臂,大吼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手鹰爪,一手蛇形,直取那紫袍大汉面门。卫扶风本是用双枪的高手,但这时手上没有趁手的兵器,只能用小时候卫祁教给他的几招擒拿之术,鹰爪专抓敌人喉管,蛇形只刺敌之双目。只见那人不慌不忙,头一歪,卫扶风那鹰爪便抓了空,只抓到木椅靠背之上,登时是木屑飞舞,卫扶风鹰爪变掌,用起家传的卫家八卦游身掌,一招“随风势”又向那紫袍大汉颈上打去,谁知掌风还未到,卫扶风只觉手肘一痛,登时整个右臂都不住发麻,动弹不得,竟是那紫袍大汉一指指在卫扶风的曲泽穴,那人左脚一撩将卫扶风踢飞出去,真撞在堂中圆柱之上,卫扶风刚想起身再上前战过,哪知自己双腿便如摆设一般,毫无知觉,原来那紫袍大汉一脚撩在他脐中神阙穴上,卫扶风哪还能动弹。程烟萝看卫扶风倚在柱上, 目呲欲裂,怒的口里牙齿都不断的打颤,赶紧跑上前去,问道:“卫哥哥,你没事吧。”

    卫扶风摇了摇头道:“没事。”

    程烟萝转头对那紫袍大汉怒目而视,喝道:“你这恶老头,怎生如此狠毒。”

    只见那紫袍大汉不紧不慢,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道:“老夫在这饮茶,这小孩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想致我于死命,老夫小惩大诫而已。”

    卫扶风怒道:“你这恶贼,杀我父母,还在这大言不惭。”

    原来这人正是卫扶风和他父母袭营之时守在也先大营之外的那韩杨两位大师之一的杨大师,两人起初都在也先大营之外护卫,后来卫家夫妇袭营,两人将卫家夫妇杀了,抓住卫扶风关了起来,后来王伯颜久不归营,也先怕弟弟有何闪失,便派这杨大师出营寻找王伯颜,初时这杨大师只道王伯颜在紫荆关一带,但他找遍了大同、宣府、紫荆关一带,却没找到王伯颜的踪迹。杨大师暗想这瓦剌兵临北京城下,这太师之弟王伯颜就是再糊涂,也不能待在北京这危城之内。虽是这样想,但还是于今日入得北京城内,几经打听,便知道王伯颜带着个小姑娘住在此处,谁知到得此处却不见王伯颜的踪影,杨大师只道这王伯颜二人出去游玩,便坐在中堂之上想等他二人回来,哪知没等到王伯颜,却等到了卫扶风和程烟萝二人。

    杨大师道:“你父母夜袭军营,老夫身为护卫,自当护太师周全。老夫兄弟二人留了你一条小命,已是开恩。”

    卫扶风啐了他一口,道:“呸,你们两个汉人,却当瓦剌人鹰犬,不知羞耻。”

    杨大师微微一笑,道:“老夫自小居于不儿罕山,可没人和我讲过我是瓦剌人还是汉人。”

    卫扶风暗道多说无益,反受其辱,既然自己求生无望,不如早点去了,和父母团聚,当下咬牙道:“今日小爷落在你这恶贼手里,若是英雄好汉,就给小爷一个痛快的。”

    杨大师站起身,道:“只要你说出伯颜帖木儿的去处,老夫倒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卫扶风冷哼一声,笑道:“你也忒小看了小爷。”

    杨大师也不答话,轻舒猿臂,卫扶风暗叫不好,闭目待死,哪知这杨大师伸手却是抓着程烟萝的后衣领将她带了过去,他动作奇快,卫扶风和程烟萝都没反应过来,直到杨大师将那程烟萝拎在半空之中,程烟萝才大声叫喊起来,不住的挣扎。杨大师笑道:“老夫倒可不杀你,但这细皮嫩肉的小姑娘老夫可是十分喜欢,老夫得带回去和老夫那孙儿成亲。”

    卫扶风怒道:“你这老贼,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英雄好汉。”

    杨大师也不搭话,拿起桌上茶杯,轻轻向卫扶风胸口一置,随后带着程烟萝便向门外奔去。卫扶风只觉胸口一痛,知是杨大师给他解开穴道。连忙起身向外追去,刚到门口,便见杨大师一手提着程烟萝腰带,一手捂着程烟萝的嘴,向东面疾奔而去,卫扶风不敢怠慢,屏一口气,运起轻功,追在杨大师身后,两人轻功都是甚好,眨眼间便奔出许里,卫扶风心里暗惊这老贼手提一人,穿街过巷、飞檐越墙如履平地,若不是自己得了母亲亲传的燕子门独门轻功“灵燕步”,此时恐怕早已难以望其项背。原来这卫扶风的武功多是卫祁所教,只有这轻功是其母孙子渊所传,单论脚力快慢,连他父亲卫祁也不是他的对手。正当卫扶风屏气凝神疾奔之时,只听那杨大师说道:“小子,轻功倒是不错。”这声音如钟如磬,随风而至,当真如一柄重锤砸在卫扶风心头。卫扶风曾记得母亲传授自己轻功之时,讲的第一大忌便是运轻功绝不可说话,否则浊气下沉,脚步立时便慢了下来。此时这杨大师疾奔之余开口说话,脚步非但不慢,声音也和平素无异,武功可谓深不可测。

    杨卫二人一前一后又行了一顿饭,到了城墙边上,只见杨大师脚步丝毫不缓,一个箭步上前,踏在砖缝之上,紫袍一飘,便跃过城墙一尺有余,没入夜色当中,卫扶风跟在身后,虽知自己难如杨大师一般飘然而过,但程烟萝在他手上,可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是一个箭步踩在砖缝上跃起,只是他这一跃可比杨大师一跃低了那么两三尺,只能用手先抓住墙檐,再借力跃过城墙。

    卫扶风落在地上,只见城外是一片狼藉,到处是断壁残垣、沉戈断戟,卫扶风拾起一根长枪,横在胸前,缓步而前,朗声道:“你这老贼,引小爷来这做什么。”这时却听几近又脚步声响动,卫扶风定睛一看,竟是程烟萝从远处夜色中向自己奔来,他赶紧向前迎了几步,程烟萝边跑边哭,一下便扑在卫扶风怀中,卫扶风本被夜里凉风吹透胸口忽觉得得十分温热,一阵淡香扑鼻而来,又闻程烟萝泣不成声,心好似被那头箍箍了一下,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放下手中长枪,轻舒臂膀,环过程烟萝纤弱的身躯,轻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正当卫扶风安慰程烟萝之际,却听远处一人道:“两个小鬼,快跟着老夫过来。”正是那杨大师说话。

    卫扶风暗念这老贼抓住程烟萝,解开自己的穴道,将自己引出城来,不知藏了什么诡计,当下便道:“你休想。”

    卫扶风话音未落,只觉后领被人提住,身子不由自己被提了起来,只听杨大师在背后说道:“抱好那女娃。”

    卫扶风一听,不及反应,便紧紧抱住程烟萝,却觉怀中的程烟萝不住发抖。暗暗心惊,这人如何绕道我二人身后,自己竟无一丝感觉。

    那杨大师提着两人,脚步却丝毫不慢。卫扶风只觉怀中温香软玉,面门却被冷风割得生疼。杨大师提着两人奔了莫约一顿饭功夫,方才住脚,将卫扶风放下,卫扶风轻轻拍了拍怀中的程烟萝,哪知程烟萝早就吓得昏死过去,瘫在卫扶风怀里,卫扶风转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杨大师,道:“老贼,你到底是何意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