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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寰 海 清

    皇帝政务繁忙,虽常拨冗指点莲生奴,时间却都不长,因此莲生奴没待多久便退出了会宁殿。

        他在会宁殿外踌躇了一会儿,决定先回淑香殿与母亲说话。行至半路,他远远地看见长寿穿着一件黑色镶金边的披风,扛着马球杆,也正疾步走向淑香殿。长寿身后的内官们都一溜小跑,却都有些气喘吁吁,越发显得长寿威风凛凛。

        “阿兄。”莲生奴走到近前,含笑唤了一声。

        长寿回头,见是自己兄弟,咧嘴一笑:“莲生奴?一个月没见,你好像长高了点。”

        他等着莲生奴走上前,两人同行。

        莲生奴上前与他见了礼,才又问道:“阿兄移居宫外后乐不思蜀,怎么今日有空入宫?”

        “阿娘叫我来的,”长寿懒洋洋地说道,“要不然我才不进宫呢。每次进宫来阿爷都得训我,一想起来我就头疼。”

        莲生奴一笑:“阿兄在宫外逍遥,阿娘却一直挂念着阿兄。今日入宫,阿兄该多陪她说会儿话才是。”

        “这不用你教。”长寿一边说一边用手肘顶了弟弟一下,“你还没在宫外住过,所以不知道宫外的好处。外面有趣多啦,我每次出城游猎,出去了都不想回来……”

        莲生奴笑笑,没有回答。长寿这几年依旧不改顽劣之性,宫中每每让他闹得鸡飞狗跳,连皇帝也拿他没办法。因此长寿一满十五岁,皇帝便赐了宅子,令他迁居宫外。他移居之时,内宫上下都因为走了他这个大麻烦,个个额手称庆。长寿搬到宫外后,很快就结交了一批京中的贵戚子弟。从那之后,他更是如鱼得水,整日吃喝游乐,没少让言官弹劾。万幸的是,除了喜好玩乐,他并没有其他过分的行为,即便康王也找不到别的口实来攻讦他。

        长寿歪着脑袋看了弟弟一会儿,见他不说话,便自顾自地说道:“不过我猜你就算是开府独居,也没什么分别,反正你不会去找乐子。对了,康王……”

        莲生奴抬手,没让兄长再说下去。他转头,见内官们都远远地跟着,才压低嗓子说道:“我听说康王这几年一直在京里安插他的人手?”

        长寿也轻声回答道:“我通过几个朋友打探过,的确如此,龙武军、羽林军有不少人都和康王关系密切。我这次进宫来也是想问问你,咱们是不是要早做些打算?”

        莲生奴低头想了一会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接着问道:“城门和宫门各处呢?是不是也有他的人手?”

        长寿摇头:“这我倒没仔细查过。不过和康王结交的人品阶都不低,我猜他不会留心到这些地方。”

        莲生奴神色略显轻松,向兄长一笑:“阿兄回去再查查,若他真没在这些地方安排人手,就不用管他了。”

        “不管?”长寿差点跳起来,“京军若是落在了他的手里,事情可就糟了。”

        “第一,这些人只是和康王走得近,我们很难证明他们就是康王的人;第二,就算能证明又有什么用?他们又没做什么逾越的事。我们要是管了,不但不会有什么益处,倒显得我们器量小了。”

        “那就什么都不做?”长寿挑眉。

        莲生奴笑了:“当然不会什么都不做,只是现在不宜有什么动作。”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阿兄读过《左传》吗?”

        长寿一脸苦相:“你知道我从来不爱看那些书的。”

        莲生奴失笑:“阿兄,有空你也该读点书……”

        长寿不耐烦地摆手:“行了行了,有话直说,别跟我兜圈子。”

        莲生奴缓缓地解释道:“《左传》里公子段意图谋反,郑伯明知兄弟图谋不轨,却因其反迹不显,故一直按兵不动。直到公子段公然举兵,郑伯才派兵平叛。阿兄且想:若郑伯提早动手,世人不知公子段之恶,必以为是郑伯不仁;而郑伯等到他恶迹昭彰,为国人所唾方才出手,这样一来,便无人可以指责他了。康王也是如此。他现今还什么都没做,我们若轻举妄动,只会打草惊蛇。”

        长寿想了想,皱着眉说道:“可是康王已经快控制京畿了,你要真等到他动手,咱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控制京畿?”莲生奴冷笑,“阿兄到现在都还没想明白我让你结交贵戚子弟的用意吗?”

        长寿摸摸头,讪笑道:“还……还真不太明白……我就是觉得和他们还挺投缘的。”

        莲生奴细细解释道:“贵戚子弟多可由门荫入仕,进入三卫的人不在少数。如果出事,这些人都能派上用处。且他们的父祖辈在朝为官,背景深厚,人脉也广,消息灵通,我们也可以通过他们打通朝中关节。有他们周旋其中,京城就不可能让康王一手遮天。”

        “原来如此!”长寿恍然,“你还别说,平时和我混在一起的都是喜欢游猎的,真要打起来未必会输给他们呢。”

        莲生奴点头:“正是这个道理。京城防卫森严,只要康王拉拢不了守城之人,即便是京中生变,我们也有应对之策。只要关闭城门,再发动皇城兵卒,以宫墙之坚,守上十天半月并不是难事。十余日时间,已足够各地勤王的兵马赶来。”他转向长寿:“所以我们现在不能贸然行动,更不能让父亲觉得我们有任何企图。只要我们能说服父亲,康王便不足为惧。”

        长寿深感佩服,一把搂过弟弟的脖子,在他头上一阵乱揉:“让我看看你脑子怎么长的!一样的爷娘生的,你怎么就这么聪明?我就说阿娘偏心,生我时没好好生,聪明脑子都给你了。”

        “阿兄……”莲生奴一边儿狼狈地躲着长寿的蹂躏,一边说道,“这和阿娘没关系。我劝过你多少次了,有空要多读书……”

        长寿揉够了,才放开莲生奴说道:“我才不读呢。有你这么聪明的弟弟,我还看什么书啊?当我傻吗?城门各处我会去打点,不过……”他凑近弟弟,小声问道:“你确定康王会不安分?”

        莲生奴嘴角溢出一丝冷笑:“他若想安分,又何必急着在京中培养势力?就算他现在不想,将来谁又说得准呢?”

        长寿认真看了莲生奴一会儿,一本正经地说道:“幸好你是我兄弟,要不然我得头疼死。”

        “阿兄别挖苦我了!”莲生奴倒脸红了起来,“阿娘等你一定等急了,我们还是快点去吧。”

        长寿听完莲生奴的分析,心情轻松了不少,二话不说就和莲生奴一道向淑香殿走去。看着淑香殿熟悉的轮廓由远至近地出现在眼前,长寿忽然心里一动,转向莲生奴道:“莲生奴,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莲生奴温和地微笑:“阿兄请讲。”

        “如果……”长寿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有人让你在阿爷和阿娘之间做一个选择,你会选谁?”

        因长寿今日入宫,淑香殿一早就开始准备了。殿中各处都清扫一新,长寿喜欢的吃食也都一早备下。绿荷正领着宫人们巡视,有内官来报,宁王和楚王将至。

        绿荷得信便去禀报绮素。绮素正在习字,得报搁了笔,忙命人打起帘子,疾步行至门口,果然见长寿和莲生奴两人有说有笑地走来。

        长寿和莲生奴见到母亲出现,都快步上前,向母亲行了家礼。绮素含笑拉起两兄弟的手,让他们一同入内。绿荷已命人摆上长寿爱吃的各色杂果及酪浆,长寿一入座便将各种吃食塞了一嘴。

        绮素见状笑道:“怎么,在宫外还饿着了不成?”

        “倒没饿着,”长寿含含糊糊地说道,“不过还是阿娘这里的合口。”

        “你就装吧,”绮素笑道,“当我不知道你出去后又怎么胡闹呢?你阿爷可是又收到弹劾你的奏疏了。”

        “这次又说什么?”长寿一口咽下食物后才问。

        “还不是说你游猎频繁,日日马球、夜夜笙歌,扰民过甚。”

        长寿跳了起来:“我怎么扰民了?京中贵戚,有几个不爱游猎的?马球、笙歌,那也是在我自己的府中,碍着谁了?”他压低了嗓子道:“再说了,我要不装成草包样,还不被人盯得死死的,我还怎么走动办事?”

        “阿兄,”莲生奴安静地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背后的人是谁,他们抓不到你别的错处,就只能在这上头做文章了。”

        “我自然知道,”长寿没好气地说道,“我只是气不过,他们凭什么这么中伤我?”

        “阿兄且忍耐一阵,他们狂不了多久了。”莲生奴笑着安慰兄长。

        “这个且不说,”绮素插话道,“今天让你们兄弟俩一起来,是有件事要商量。”

        长寿和莲生奴对视了一眼,最后莲生奴道:“阿娘请讲。”

        绮素用银匙搅动着面前的酪浆,斟酌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你们应该也得到消息了,对北狄的战事进行得颇为顺利。”

        一提到这个,莲生奴便笑了:“正是呢,我今日在会宁殿,正巧看到露布,两位舅舅又斩获了三万狄人。”

        绮素不动声色地问道:“想必你阿爷是想乘胜追击了?”

        莲生奴点头:“阿爷的原话是:不打得狄人三十年抬不起头显示不了中原国威。”说到即将进行的战事,莲生奴也难得地有些激动。

        “三十年?”绮素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果然。”

        莲生奴和长寿见母亲的表情不像是高兴的样子,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最后还是莲生奴问道:“莫非阿娘觉得战事会有变数?”

        绮素摇头:“阿娘不懂打仗的事,不过你两个表舅都是带兵多年的人,这次又筹划周全,想来应该出不了什么岔子。我担心的是以后。”

        “以后?”莲生奴有些困惑,“请阿娘明示。”

        绮素幽幽叹道:“飞鸟尽,良弓藏。这一战伤了北狄根本,将来几十年中原将再无外患之忧,你们想想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莲生奴反应灵敏,绮素只这么一提,他便明白了过来。这些年边关不宁,国朝为抵御外虏,一直维持着大量的边军,到现在边军数量已大大超过了关内驻军。且为有效抵挡狄人进攻,边军将领并不经常更换,故边军守将在军中的威望甚高。长此以往,只怕军中会出现只知有统帅而不知有君王的局面。

        外有强敌之时,上下一心,问题尚不明显;而一旦外患平定,这些隐患便会渐渐地显露。莲生奴这才恍然:难怪会宁殿中父亲说要打得北狄三十年内都无还手之力才肯罢休,父亲只怕,不,是一定早有计较。中原虽无法长久地占据茫茫草原,却可以做到威压北狄。此战让北狄的实力大损,未来数十年狄人都不会再有胆子大举进犯,岂不正是整合边军、将之重新置于皇权之下的绝好时机?

        莲生奴想清了来龙去脉,才抬起头问道:“阿娘的意思是,阿爷会裁减边军?”

        绮素点头,颇有赞许之意:“这是我的猜想。北方平定,你阿爷必会因战事减少之故而削减边军,更可以借着遣散军队的机会大力撤换将领,在军中安插自己的亲信。这样一来,便可保证边军仍在朝廷的掌握之中。”

        “阿爷的确深谋远虑。”莲生奴简短地说道。

        “那……”长寿有些迟疑地问,“阿爷会对两个舅舅出手吗?”

        绮素低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以你们阿爷的性子,如果你两个舅舅肯合作,他大概不会拿他们怎么样。可你两个舅舅手里的兵权是我们最大的倚仗,若是兵权被收回,于我们相当不利。所以趁着战事还没有结束,我们得先想好应对的办法。”

        长寿吞了一下口水,直接望着莲生奴说道:“拿主意的事我可干不了。”

        绮素也知道他不是能拿得定大事的料,并不为难他,于是便转向了莲生奴。

        莲生奴却没有立即说话,他低头思忖半晌才吐了口气:“这事儿子得想想。”

        绮素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不知他是真的没有对策,还是有别的打算。近四年来皇帝几乎是手把手地教莲生奴,这孩子的心智已远非当年可比,有时连她也看不透这个儿子的想法了。她看得出,莲生奴对父亲十分景仰,且以他的聪明自然也清楚皇帝对自己如此着意培养的意思。这孩子越长大就越有自己的主意,也让她越担心。将来莲生奴羽翼一丰,母子俩还能是一条心吗?

        莲生奴大概看出了母亲的犹疑,微微抿了抿嘴唇,却没有说话。长寿虽不知其中微妙,但明显感到气氛有些尴尬,便故作爽朗地笑道:“今天这蜜饼做得好,阿娘,我能带些回去吃吗?”

        他这一打岔,绮素和莲生奴都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适时地调整了情绪。绮素笑着对长寿道:“你问绿荷去,要有多的,你便全带回去吧。”

        长寿笑道:“全带走的话,莲生奴就吃不到了,他肯定得在心里怨我。阿娘,你不知道,他可记仇了,小时候抢他半个饼,他都能记恨我半个月。”

        莲生奴的脸微微一红:“阿兄,小时候的事你还提它干什么?”

        绮素也笑着戳了下长寿的头:“你还好意思说?净欺负你弟弟。”

        因为长寿,气氛总算又缓和下来,只是莲生奴觉得长寿虽在说笑,看向自己时却眼神闪烁。莲生奴不禁皱眉,难道连兄长也在怀疑自己?

        兄弟二人又陪着母亲说了一会儿话,长寿见莲生奴懒于说话,便起身向母亲告辞。

        绮素点头,向莲生奴道:“莲生奴,你去送送他。”

        莲生奴领了母命,起身送了长寿出来。

        走出殿外,长寿便命跟随的内官去一旁等着,压着嗓子问莲生奴道:“莲生奴,我之前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如果让你选,阿爷和阿娘你会选哪一个?”

        莲生奴抬头,见长寿的表情严肃,知道兄长这个问题是认真的,便苦笑着回答:“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不必做这个选择。”

        “如果一定要选呢?”长寿踏前一步,目光灼灼地追问道。

        莲生奴知道无法再搪塞,只得长叹一声:“阿兄,我很明白,阿娘只有我们两个儿子,阿爷却不是。何况阿娘费尽心思才能庇护我们平安长大,你无须为此担心。只是……那终究是我们的父亲……”

        长寿也沉默了,良久才伸手拍了拍莲生奴的肩膀:“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莲生奴叹息道:“阿兄,我们母子三人血脉相连,如果连你们也不信我……”

        “我信你。”长寿打断他的话,“我想阿娘也是信你的,所以……别辜负我们的信任。”

        送走长寿,莲生奴回去向母亲禀报。

        绮素看着儿子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说道:“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莲生奴想了想,也没有多话,默默地退了出来,自回了居所。

        余朝胜早就候着了,一见莲生奴回来了就满面笑容地迎上来:“大王。”

        莲生奴已习惯他的殷勤服侍,进屋后乖乖地张开手臂,让他为自己更衣。

        余朝胜极擅察言观色,见莲生奴神色郁郁,便笑着道:“大王这是怎么了?一回来就耷拉着头,莫不是今日在会宁殿问对时,被至尊训斥了?”

        莲生奴摇头:“没有。”

        余朝胜极有分寸,见莲生奴不愿说话,便也不再追问。他将莲生奴换下的衣服递与宫女,取了件浅色衫袍细细地替他穿上。待他跪在地上系衣带时,才听到莲生奴问道:“余朝胜,如果你至亲至近的人怀疑你,你会怎么想?”

        余朝胜仰头,见莲生奴面无表情,他略略思索之后才以谦卑的语气回答说:“奴婢蠢笨,不懂得许多大道理。不过以奴婢的愚见,这也是常有之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怎么说?”

        余朝胜仔细地抚平莲生奴衣上的褶皱,低声道:“都说唇亡齿寒,可是奴婢有时吃东西吃得急了,这牙还会和嘴唇、舌头打架呢。再是亲近的人,也难免有别扭的时候,大王不必往心里去。”

        莲生奴听了,表情不变,却老气横秋地问道:“那你碰上这种情况会怎么做?”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余朝胜满脸堆笑,“奴婢刚来服侍大王时,大王不也厌着奴婢吗?”

        皇帝刚派了余朝胜到莲生奴身边时,莲生奴的确防了他好一阵。余朝胜明知莲生奴不信任他,却不置一词,也毫无骄躁之色,只是默默地做好分内的事。后来莲生奴得知这个内官原是杜宫正布置的人,又见他周全体贴,这才渐渐地对他信赖起来。听余朝胜提起旧事,莲生奴果然不自在起来,挥着手貌似不耐地说道:“以前的事还提它干什么?”

        余朝胜知道莲生奴这是不好意思了。楚王少年老成,性子却有些腼腆,不擅表达,所以他也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今天兰陵公主过来,瞧上了大王案上的那方石砚,奴婢就自作主张地送给公主了。”

        莲生奴听他提起了别的事,这才面色如常。他对妹妹瑶光一向容让,只是点点头也就罢了。更衣已毕,余朝胜见莲生奴无话,正要退出去,却又被莲生奴叫住了:“北边战事结束后,父亲也许会裁减边军,你怎么看?”

        余朝胜赔笑道:“国家大事,奴婢又不懂,大王可是把奴婢问住了。不过奴婢想着,这边军一裁,朝廷要支应的军饷也会减少,应该是好事。”

        莲生奴在书案前坐下,不紧不慢地说道:“的确,此事于国有利,于我们却未必。”

        余朝胜低头思忖了一会儿,小声问道:“陛下有可能改主意不裁边军吗?”

        莲生奴摇摇头:“恐怕很难。”

        兵权是苏氏兄弟在朝中的立足之本,若被收回,他们说话的分量也必会减轻,他们母子便又少了个依仗。可以兵权之重,皇帝又绝不可能任之握于他人之手。这件事的棘手之处正在于此。

        余朝胜显然也明白其中的关节,柔声劝慰道:“奴婢以为,顺势而为方能成事。若此事势在必行,就不必硬要逆流而上,倒是要想个主意把损害减到最低才好。”

        莲生奴听了这话,低头沉思,忽地灵光一现,轻轻地在书案上一拍:“正是这个理。”

        数日后便又是皇帝查问功课之期,莲生奴特意提前到了会宁殿。

        皇帝刚睡过午觉,得报便让他进来。这几年莲生奴常出入皇帝寝殿,父子俩熟不拘礼,莲生奴进来见到父亲穿着单衣、外披一件袍衫坐于榻上也不以为异,如常行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