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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每天早晨,姐姐和我要给那些孩子我们的表亲上3小时的课。之后,我同奥马尔汗和其他孩子赶着牲畜去山坡放牧。姐姐和其他姑娘们去小溪取水。她也学会了库车刺绣手艺。而且,她知道如何用头顶着一壶水而不用手扶就能行走自如。在塔什库尔干她就学会了这本事。那些库车姑娘见她能像她们那样头顶水壶非常惊讶。

    父亲和男人们在一起,母亲和那些妇女在一起干活,姐姐和那些库车姑娘们去取水,而照看弟妹就成了我的工作。一个妹妹很高兴自己独处。她在我旁边一待就是几个钟头,而我甚至没注意到她就在跟前。她说话不多,也不抱怨,从不因为什么而哭闹。

    另一个妹妹要是得不到她想要的东西,能几个钟头哭个不停。她不害怕任何人,不管是母亲还是父亲。她倔强地哭个没完,直到有人满足她的要求。之后,她就会变得很友好,不离那人的左右。

    弟弟很安静,只有想吃甜食时才哭闹。他一哭起来倒真配得上他的“哭吧精”绰号。父母都喜欢他,因为他双颊长着一对深深的酒窝。他总是在母亲身边转悠。

    我们来库车人营地过的第一个主麻日那天,奥马尔汗说我们应该去河里捕鱼。

    “你有鱼钩吗”我问。

    “我们不用鱼钩。”他说。

    “你用网捕鱼”我问。

    “不用。”他说。

    “那怎么捕鱼”我问。

    “用发电机。”他说。

    我不理解他在说什么。

    “这是库车人的捕鱼窍门。我会演示给你看,可是你得帮我把这台发电机搬到河边。”他说。

    发电机很沉,把这玩意弄到河边得费不少劲。这功夫,其他库车男孩子在山坡放牧。

    我们把发电机放到离河边有20米远的一块岩石上。奥马尔汗将电线一端连在发电机上,另一端绑在河边的树枝上。几分钟后,所有的叔叔们都来到河边。他们将许多巨石搬到河中。两个钟头过后,河里筑起了一道堤坝。

    大家从河里纵身跳出来。一位叔叔启动发电机,另一位叔叔将电线一端扔进河里。发电机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然后就没动静了。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直到我发现水面漂起许多鱼来,密密麻麻的。这些鱼都是被电死的。这时,有几个孩子把电线从水中拽出来。奥马尔汗和几位叔叔跳到水里,开始朝岸上扔鱼。岸上的人开始捡鱼。半小时后,我们把整整4大袋子鱼抬到马背上,然后回到帐篷,开始主麻日鱼宴。

    下一个主麻日,我们没有汽油用来发电了,但奥马尔汗让我无论如何都要跟他去抓鱼。

    “你今天怎么捕鱼呢”我问。

    “今天我让你见识一下库车人的另一种捕鱼窍门。”他说。

    我们藏身于离河边较远的一块大圆石后面。一位叔叔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手榴弹。他拉下引信,将手榴弹投到河里。

    过了几秒钟,河水连同沙子、小石子一起溅到岸上,鱼儿蹿向空中。甚至连我们藏身的地方,也有被炸碎的鱼落到我脸上,我头发上也沾上了鱼血,那时我头发很长。过了好几个钟头,我还能闻到鱼腥味。河面瞬间变得灰蒙蒙的,数以百计的鱼儿浮在水面上。我们在那儿等了几分钟,待水里的泥沙沉下去。稍后,奥马尔汗和叔叔们跳下去,把鱼劈劈啪啪地扔到岸上。这次我们足足装了5大袋子鱼,放在马背上驮回来。几小时后,我们又吃了一顿鱼宴。

    第三个主麻日那天,我们又尝试了另一种捕鱼窍门。

    一星期前,那枚手榴弹将我们前些天筑起的“石坝”完全摧毁了。于是,我们花了3个小时才堵住那条河。随后,叔叔们牵来一匹马,马上驮着一大袋子火碱,另一只袋子里装满了空瓶子。叔叔们和奥马尔汗把火碱装进一个个空瓶子里,于是我们仍旧蹲在那块大石头后面,将那些装满火碱的瓶子扔进河里。瓶子一接触到水,便像炸弹一样爆炸了。我们捡了5袋子鱼,满载而归。

    大家伙收拾完鱼后,开始做鱼宴。库车人习惯于洗手时只用粉末状的洗涤剂。这种洗涤剂的气味比鱼腥味还难闻。我见奥马尔汗用柠檬皮和橘子皮去除鱼腥味。当然,这算是库车人的另一个生活小窍门吧。

    我们在萨曼甘省库车人的营地待了一个多月。春雨终于停了,山坡上的牧草开始变成褐色。畜群没有足够的绿草可食了。第四个星期的主麻日当晚,阿米尔汗说星期一他们动身去马扎尔,从那里再奔安霍弋,那里有畜群爱吃的新鲜绿草。

    我们的车尚未修好,还得再等一个月。然而,父亲没有足够的钱维持一家人的用度,也没钱再租一个月的房子。父亲决定我们随这些库车人远赴马扎尔。我们可以去那里投奔姨妈家,母亲、姐妹们和我留在那里,父亲再回到萨曼甘来取车。车一修好,他会尽快与我们会合,然后我们再一起回喀布尔。

    我们来营地后第五个星期的星期日那天晚上,那些库车人开始收拾东西。第二天一早我们就要往回走,然后奔马扎尔。尽管我们打心眼儿里想回喀布尔的家,但与大篷车队一起旅行,我们颇为欣慰。

    大篷车走得很慢,体格庞大、毛发蓬松的骆驼在碎石坡路上笨拙地前行,后面跟着绵羊、山羊和目光犀利的守望犬。男人们瘦瘦高高的,看上去很严肃,迈着怡然自得的步伐在自家畜群之间来回穿行。他们肩上扛着来复枪。有时,寂静突然被带队的骆驼手粗蛮的声音所打断,他们说的是只有同行和骆驼才明白的行话。

    在大篷车队头尾两端,妇女们撩开面纱全无顾忌地走着,她们在自己家的骆驼附近漫不经心晃晃悠悠地一路向前。她们的举止就像古老的浪漫派画作描绘的那样美丽和优雅。她们中有的长了一双黑眸,皮肤晒得黑黑的,一头乌亮的秀发。其他人则长着一双美丽的蓝眼睛,一头金色或者红色秀发。阳光的润泽和微风轻拂,使得她们面颊和嘴唇显得红润,与她们淡黑色的衣服形成强烈反差。

    最小的孩子有两三岁大,大人将他们用带子捆在双峰骆驼的两个驼峰之间。随着骆驼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上面的小孩子坐着就进入了梦乡。不时能听到孩子的啜泣声,但他们很快就在骆驼放轻脚步和悬在骆驼颈上的铃铛叮叮当当悦耳的声音中再次进入梦乡。大一些的孩子在一侧驼峰旁边,与骆驼并行。他们累了时,就像猴子一般轻盈地爬到骆驼背上,在驼峰前坐好后打个盹儿。

    偶尔,刚出生的骆驼从后面走上前,用鼻子轻轻碰它妈妈,那毛茸茸的身体与它还不够结实的细腿形成一种奇怪的反差。

    库车人将所有家当都带在身边。他们的生活非常简单,但并不贫穷。每家都有许多自己织的地毯,色彩非常鲜艳,上面绣着很大的、我在马扎尔当学徒时见过的传统几何图案。看得出来,他们使用许多植物染料,染出来的地毯像天鹅绒一般柔软。这些地毯与帐篷和厨具摞在一起,挂在骆驼身体的两侧。

    从远处看,骆驼看上去就像一个大布娃娃似的上下摆动。

    游牧生活使我们适应了艰苦的环境,使我们的身体变得强壮起来,也令我们平添了几分勇气。我们一口气走了6个小时,直到吃午饭才停下来歇脚。吃完饭我们继续赶路,直到夜幕降临。现在我终于明白了祖父为什么那么迷恋库车人的生活方式了。正如他所说:“那是一种无忧无虑的生活,能给人以安全感,在每个季节都能找到一种与喀布尔的单调生活迥然不同的最棒的生活方式。”

    我同父亲以及其他库车男子一起,走在由绵羊、山羊、骆驼、马和驴组成的畜群前面。他们说的是普什图语,声音非常大,好像他们都是聋子似的。我曾问过父亲他们说话声音为什么那么大。他说:“这是库车人说话特有的方式。”

    我也和我的库车表兄弟们待在一起,一片尘土飞扬过后在羊群中寻不到他们的踪影了。随后我去找姐妹们。她们色彩鲜艳的裙子和刺绣小衫上覆了一层厚厚的尘土,成了跟男人衣服一样的暗色。库车姑娘们一见到我,她们便不再说说笑笑,眼睛直盯着我,示意我不受欢迎。我虽是他们的表亲,但库车人对男人和女人以及男孩子与姑娘在一起有严格的规定,这些规定我还在学呢。我离开她们后,她们又开始说说笑笑了。

    母亲始终在队伍的后面,由于路上有像粉笔灰一样的尘土的缘故,她咳个不停,直打喷嚏。她不能像其他人一样走得那么快。她穿的凉鞋不跟脚。干燥的空气和尘土使得她脚后跟都裂开了。有时她骑在一头单峰骆驼上。大家都瞅着她,好像她在做错事似的,因为通常只有小孩子才骑骆驼。她本来白皙的皮肤由于日晒变成了棕褐色。弥漫的尘土使得她看上去就像把头埋在过面袋子里似的,灰头土脸的。

    太阳落山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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