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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章九十五 江山胡海


    如今……刀剑无眼,恩断义绝,他们连点温软的残念也不剩了。

    两人一路穿过卵石小径,走到汤泉店门前。

    门匾上照旧是那三个歪歪扭扭到可笑的字,还是清晨时分,客人并不多,店的木门只开了半扇,能听到里面小工在木地板上跑来跑去的动静。

    门前那棵修长高大的玉禾树依旧承载着无数过路人的祈愿,满树木牌和红绳在风中轻微摆动。

    春雨贵如油,玉禾树枝条上已经冒了些许翠绿的嫩茬,可以想象入春时又该是怎样一副生机勃勃、枝繁叶茂的模样。

    两人立在树下。老板娘的襦裙被风轻扬起。她低声道:“玉禾树祈福极为灵验,你想不想看一看他当夜写下的究竟是什么愿望?”

    胡翟也跟着仰头看去。他很清楚,眼前这棵树的最高一根枝上就静悄悄挂着江奕涵那晚故意没叫他看到的秘密。

    “可是摘下来愿望就实现不了了,”胡翟一双眼执着地望着树梢,嘴里却还在无力地拒绝着,“还是不要了。”

    老板娘扑哧一笑,“老人家常说的死脑瓜骨就是你这个意思。你上去看看不就得了,哪用得着摘下来?”

    说罢,她随口叫来一个烧水的小工,叫他拿了架长木梯来。

    胡翟尚在犹豫,可有个声音在他脑海中悄声道:如今你们都已经闹到这般田地,现在不看的话,或许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了。或许……这辈子你都不可能再活着踏上堑北的土地了啊。

    这点细小的声音终于击败了他伪装出的不堪一击的忠诚。

    他想看,他要看看世子的愿望。

    胡翟吸了吸鼻子,怀着一点隐秘的愧疚感,慢慢踩着梯子爬了上去。

    随着他一层又一层地攀上梯子,凛风吹起额发,视野便逐渐开阔起来,整片湛蓝天空下的瑞阳城宛若褪色的画卷般展开在眼前。店铺,驿站,商队,马群,酒馆……

    一切看起来都陌生而熟悉。

    他曾满心欢喜地期待在这片土地上与江奕涵有一个美好的转折,如今却全然成了破碎的梦。

    玉禾树最高处挂的木牌很少,胡翟没花什么时间便找到了成色仍旧很新的那块,拿结实的红线穿过,用背面对着他在风中微微飘动。

    江奕涵的祈愿……

    胡翟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他把它抓在手里,像抓住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将木牌翻转过来。

    逐字逐字仔细地看过去,等念到最后,胡翟眼前已是水雾一片。

    木牌上只整整齐齐落着两排苍劲俊逸的字体:

    江山湖海,堑水云天。

    愿成嘉礼,喜作良缘。

    直到这一刻,胡翟才终于明白自己究竟有多么低估江奕涵的一句“喜欢”。

    除去那些王权富贵、深仇血恨、并肩作战的附加品,从这段感情的缓慢开始到仓促结尾,江奕涵情深似海,始终都只有一个念头——拿指教余生做结尾。

    他又何尝不想每天陪在他身旁,或许度过一个甜蜜的洞房花烛夜。

    可这些,只能想想啊。

    胡翟攥紧那块木牌抵在额头,丝毫不在乎它粗糙的毛刺已经狠狠地扎入手指,只借着肉体疼痛在一刹那间泪流不止。

    该庆幸吗,幸好……幸好他解脱了自己,也放过了世子,没有拖累世子。

    他实在太过悲怮,在狂风忽起时甚至来不及伸手去抓一把木梯,只一脚从梯子上踩落,木牌“啪”地一声被扯断了红线,胡翟整个人宛如失去灵魂的娃娃般骤然从树梢坠下。

    急速下降中,他模模糊糊听到尖叫声。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唯独没有自己的。

    怎么,是要死掉了吗?他茫然地看着泪水向上飘,有点麻木地想,这样也很好,爹娘和阿兄也该想他了……

    梦中那种熟悉的失重感翻涌而上,攫住他五脏六腑向下拉扯,然后应该是无尽的黑暗,黑暗——

    他用力闭着双眼,却落在了温热而坚实的胸膛中。

    那人紧紧揽着他,受冲力不得不往后退了三四步。然后他胸腔微微振动,以温凉的语调对他轻声道:“险些出大事。幸好我赶上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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