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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初现端倪

    老吴腾的挺直了佝偻的腰杆,怒气冲冲道:“我不去!我小心本分的干了这么多年,一个个过来差使我,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要那样。你走,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说完老吴上来要推谢长岚,田鸣忙上来拦住,“老吴,老吴,你又犯牛脾气了。”谢长岚看了一眼老吴,见他脸上虽是堆出了怒容,眼神却有些躲闪,他道:“田差吏,我们走吧。”两人刚出了门,老吴便哐当一声把门重重关上了。

田鸣忙解释道:“谢评事,这个老吴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你可别见怪。”谢长岚摆了摆手,“无妨。这老吴,平时也这样?”田鸣道:“那倒也不是,老吴向来比较耿直,有啥说啥。不过他手上有本事,大家平时也不怎么支唤他的,所以难得看到他发牛脾气。”谢长岚嗯了一声,不再言语。田鸣跟在他身后走了一段路,忍不住问道:“谢评事,我们这是回客栈吗?你还准备去火井县吗?”谢长岚回头望了一眼远处老吴那宅子,心道这个老吴果然耿直,虽然并非村中老魏告知的伤口情况,却也说明水依依他们几人所言的,要比尸检报告上说的更靠谱一点,不然这老吴不会反应这么大,他想了想对田鸣道:“火井县晚点再去,先回客栈吧。”

回到客栈,谢长岚把田鸣带入房间,关上门后,他问道:“田差吏,崔明府和沈少府是如何得知冲云回到道观的呢?”田鸣想了一会道:“那天我在衙役房当差,那时已是晚上戊时一刻左右,我正和两个兄弟在闲聊,沈少府突然过来,看到是我在值房,便让我第二天一早,带几个兄弟去山上拘人,还嘱咐我们要早点儿动身,我们这不天不亮饿着肚子就出发了嘛,还是王保长招呼我们吃了顿早饭呢。”谢长岚道:“我听沈少府说,是保长来县衙报告的?”田鸣一愣,“不会啊,我们昨天到村里的时候,保长看见我们还问我们来干嘛,我说来找冲云,他还奇怪我们怎么冲云来了呢。”谢长岚也道:“前天保长可一直在山上帮忙的,前天广冲子道长安葬,村上来了好多人,我看见保长一直忙前忙后的。”田鸣道:“下了山再赶到县城时间对不上。”谢长岚点了点头,“那你最近可发现县衙里有啥异常的?”田鸣道:“我们就是个当差的,上面让干啥我们就干啥,真不知道什么情况啊。”谢长岚继续问道:“小仆阿全案子,当时你也去现场了?你可有注意到阿全身上的刀口?”田鸣道:“我就远远看了一眼,然后我就去林子里看现场了,当时老吴也去了,最后尸身是拉回来到殓房验的。”“我看卷宗里,有一张地形绘图,可是你画的?”田鸣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还真是我画的。”谢长岚赞道:“田兄弟,你这手水平不赖啊,我还没看到其他地方呈上来的案卷中,有你这么细致的图绘。”田鸣听见有人赞赏自己也很是高兴,嘿嘿笑了起来。谢长岚接着道:“你在这县衙里干了不少年了吧?县里人头你可熟悉?”田鸣点头道:“熟啊,我干了快十年了,顶了我老爹的班进来的,说起来,明府才来了三年,少府也不过六年,都没我时间长。”说到这,田鸣好像想起了什么,“对了,最近县衙里却是有几个生面孔来过,明府见了他们都客客气气的,甚是恭敬的样子。”谢长岚终于听到了感兴趣的内容,他坐正了身子,继续听田鸣说。“你知道进县衙都要从我们值房前面过,这人有些发福,穿的挺气派,带两三个随从,我也就见过三次吧。反正就看见明府迎了他进来,又迎到后堂去了。我想想,差不多就这一个月内的事情。”“那前天你当值时候见到这人没有?”“没有啊,我酉时才来接的班。”谢长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突然转移了话题道:“沈少府叮嘱你什么了?”“啊!”田鸣猝不及防,没想到这个大理寺评事问的这么直接,“没,没什么啊。”田鸣支支吾吾道,“少府就说,如果评事您要去见老吴,让我盯紧点老吴,别乱说话什么的。”谢长岚起身拍了拍田鸣的肩膀,“田差吏,今天辛苦你了,你回去准备准备,明天我们一早去火井县。”

待田鸣走后,谢长岚敲开了唐浩歌的房门,姚二娘也在房中,正陪着他在闲聊。谢长岚道:“唐大哥,那天在地宫中,你可注意到一个中年胖子?”唐浩歌摇头道:“没有,都是精瘦的,虽然蒙着面,但肯定没到中年。”谢长岚道:“那时密室门关上后,我透过水晶孔,看到有个中年蒙面人,微胖,两个盒子最后就是落入他的手中,看起来是个领头的。”姚二娘在一旁道:“谢公子,你有什么线索了吗?”谢长岚点头道:“听田鸣说,最近县衙有个中年胖子出没过,他还有几个随从。唐大哥和姚二娘,你们两人能不能去县衙附近盯着看看,搞不好能碰到这个人出现。如果县令和县尉出府,也可以跟上看看,我感觉这两人也知道点什么。唐大哥你和那些黑衣人交过手,留心看看他的随从,或许这是条线索。”唐浩歌左手一拍床沿,大声道:“太好了,我早就想出去了,二娘不让我出门,闷死我了。我就说我胳膊这点伤没事。”姚二娘一边轻笑一边白了他一眼。谢长岚又叮嘱了一句:“二娘你可看好了唐大哥,可别让他再动手了。”

等唐姚二人出去后,谢长岚回到房中又翻了一遍卷宗。这次查看,并没有什么收获,他有些沮丧,斜躺在床上,思绪又飘到那绿裙女子身上。从昨天早晨到现在,她走完了那一百五十里路了吗?这一路可还安全?他想起最后她看自己的那一瞥,满眼的失望令他心悸。迷迷糊糊的,谢长岚又置身于属于自己的那片荒原,如今已布满一层浅浅的绿。他依然孤独的行走在旷野之中,远处的亮光依然遥不可及,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淹没在寂寥之中。他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行走着,不知过了多久,昏暗的天空变成了暗红色,脚边的绿色在迅速的枯萎下去,他蓦然转身回望,火光已映红身后的天空,火光之中,一间间木屋轰然坍塌。他奔向那火光之处,隐隐的看得见,有人影在火光中挣扎,天空中还有一支支火箭飞射。他越跑越近,已能看的清,腾跃的战马,挥舞的长刃,正朝着村民们而去,整个村子都陷入战火之中。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荒野之中会有村落与战火?他更快的跑起来了,他看清了,村民之中有几个熟悉的影子,那是水依依、秋儿还有冲云,一支火箭正朝着水依依激射而去。他焦急的大喊起来:“依依!”

啊,谢长岚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原来是个噩梦。他摸了摸额头,已是满头大汗。屋中很是昏暗,原来已过了傍晚。谢长岚心有余悸,怔怔发了一会儿呆,这才想起来整理下衣冠,心才稍稍定了下来。他走出房间,唐浩歌他们还没回来,他轻步走下楼梯,果然看到有个衙役正坐在大堂中,估计坐的久了正在打瞌睡。谢长岚悄悄从侧门出了客栈,寻了个小铺子,拎了两壶酒,切了点羊肉,便向老吴家走去。

青城县不大,谢长岚没多久就找到了老吴家。他扣了扣门,听见老吴在里面吼了声“谁啊”,便嘟嘟囔囔的出来开了门。老吴开门一看,见是谢长岚,有些尴尬,“评事来干嘛?我都说了不去。”谢长岚也不言语,把手上两壶酒拎到老吴面前,老吴面色缓和了好多,谢长岚这时说道:“陪吴老伯喝两杯,如何?”老吴叹了口气,把他迎了进来。几杯酒下去,两人话渐渐多了起来。谢长岚道:“我舅父和我说过武德年间青城一个案子。”老吴一听来了兴致,他道:“武德啊,那时我已经在县衙干活了,哪个案子啊?”谢长岚道:“那时有个案子,有个大户人家的姑娘死了,当时那个仵作用皂荚水擦了银牌,放入死者口中,验出有毒,他当时想剖开姑娘的肚子看看胃里有没有毒,来判断是身前服毒还是死后灌毒,不过呢那家人说姑娘是自尽的,不同意再验下去,县令当时就判了自杀结案。那位仵作虽觉得有疑点,县令不让剖肚子他也没办法。最后那人家来殓尸的时候,袖子被无意中翻起来了,仵作发现腕上有块淤青,他忙叫停那家人,仔细一查,那淤痕是莲花纹的,和那姑娘带的镯子上的牡丹纹对不上。他马上报告了上去,县令让他重检。这位仵作怀疑是另有一女子压住了那姑娘的手腕,于是仔细检查了口鼻,最后发现里面有淤血,这下可以断定姑娘是被人闷死后灌了毒。通过莲花纹的镯子,很快查出是她的大嫂有了私情被姑娘撞破后,与奸夫一起闷死了姑娘。我舅父说,这就是很著名的莲花纹案。”老吴一听,眼眶竟有些湿润,他猛灌了一口酒,叹道:“想不到还有人记得这案子,不瞒评事,这仵作正是先父。不知评事的舅父为何人?”谢长岚也没想到正巧是老吴的父亲,他本来想说个仵作的事迹来和老吴拉进一下距离的,他道:“失敬,原来是吴老爹。舅父乃太史李淳风,他是在我刚刚去大理寺赴任时,和我说的这个典故,告诫我真相一定在细节中,让我不要忽略每一个细节。”老吴有些感慨,他给两人杯子中都斟满酒,道:“为李太史干一杯。”两人一饮而尽,老吴道:“谢评事,你今天来,并不是单单找我老头子喝酒的吧。”

谢长岚道:“袁明府是李太史的师伯,他的小仆遇害,舅父很是忧心,小甥这次是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会回京的。吴老伯,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老吴本已醉眼朦胧的双眼闪出了精光,他盯着谢长岚看了一会,道:“我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仵作,不过我也看得出这个案子的不简单。谢评事,你有胆子查下去吗?”谢长岚浅酌了一口酒,“我要的是真相。”老吴突然哈哈起来,他边笑边道:“也罢。年轻人啊,你既然要个真相,我便把我看到的说给你听,至于你能不能看到真相,那就要靠你自己去查了。”

吴胜那日随沈嘉茂一行人和老道回了村子。阿全的尸身暂停在村口老魏家中,用一块麻布盖着,他掀开麻布,粗粗查验一番后发现,背后一刀,切了道大口子,正面两刀,口子小,是扎入伤,位置均在胸腹处。随后尸身运回了县里,入了殓房。本来吴胜正准备一回来就仔细查验的,沈嘉茂说大伙儿来回这趟都累了,先吃了饭再去做事吧。刚喝了一杯酒,沈嘉茂的家仆找了过来,耳语了几句后,深嘉茂便离席回了衙内。少府有事先走,大家也都没在意。吃完了饭,吴胜一个人去了殓房。殓房在后院角落,平时都没什么人来的,吴胜也没多想,掀开麻布,他惊讶的发现,阿全身上的伤口变了,原先的伤口被重新砍划了,小伤口变成了大伤口。吴胜大吃一惊,他心觉不妙,忙出了殓房想去和沈嘉茂报告,谁知他刚走到后院门口,沈嘉茂已经踱进了院子,还关上了院门。“少府,大事不好,尸身被人动了手脚。”吴胜结结巴巴说道。沈嘉茂点头道:“老吴啊,你现在看到什么,验报上就怎么写,知道了不。”吴胜听了这话,声音高了起来,“少府,这什么意思?我老吴向来一是一,二是二,从来没瞎写过。”沈嘉茂悄声说道:“老吴啊,这个人是火井县令的小仆,身份不简单,你记下你看到的,可不算瞎写。这事啊。。。”说到这,沈嘉茂停了下来,伸出食指,指了指天,然后又拍了拍吴胜肩膀,“有些事情,咱们都惹不起啊。”

老吴说到这,又一口闷下一杯酒,“谢小弟,我醉了,呵呵。”谢长岚问了一句,“老伤口、新伤口,能验的出吗?”老吴道:“别人估计不会,不过我老吴会。”谢长岚道:“好!吴老伯,明天一早,你可愿和我一起去火井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