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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火井勘验

    第二天一早,当田鸣来到客栈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老吴已经等在客栈中了。“老吴,你怎么在这?”老吴哼了一声道:“怎么的,这里我不能来?”田鸣正准备说什么,谢长岚走下楼来,“田差吏,你到了啊,走吧,马车我已经备好了。”直到马车奔出了很长一段路,田鸣依然不敢相信,老吴会气定神闲的坐在马车中,直面着对面坐着的、他昨日还要推出门的谢长岚,这人啊,怎么变的这么快。

青城到火井,有一百五十里路。三人赶到火井县城,已是第二天了。谢长岚问清袁府所在,即刻登门拜访。袁天罡的儿子袁客师正在家守孝,一番寒暄后弄清了谢长岚的来意,随即让家仆去安排几个青壮汉子,等会随谢长岚几人去阿全埋骨之地,又让人安排田吴先去休息,等人到齐了出发。待人都下去了,袁客师对谢长岚道:“阿全这案子,可有线索了?”谢长岚道:“愧对袁叔了,现在还没有头绪。”袁客师叹道:“故渊啊,既然李太史让你来查阿全的事,想必先父的一些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吧?”谢长岚点了点头。袁客师继续问道:“那件东西你也知道的吧?”“小侄知道的。”袁客师幽幽叹道:“先父生前最为看重此物,说来也惭愧,我在弱冠之前,先父让我看过一次,可,哎,自从那之后,我便再没见过了。先父说我没有天赋,他那一身测天地、断生死的本领,一点也没传与我。以前我不懂,在心里没少埋怨,后来我才渐渐明白,先父的一片苦心,有时候知道太多真的是一种痛苦。对了,先父生前最后安排的,肯定是把那东西妥善保管起来了吧,不知道现在可还安全?这事,故渊你清楚不?”谢长岚面有愧色,垂目道:“袁叔,那东西,被抢了。”袁客师闻得此言,大吃一惊,“什么!如此一来,先父在天之灵也不得安宁啊。”谢长岚抬头道:“袁叔,故渊必会竭尽所能,寻回此物。”袁客师:“天意啊,说不定先父早就算到此劫了。先父遗愿要魂归早年隐修之地白鹤山,等那儿的陵墓修好,便要将先父迁去,我这举家都要迁去,以后也不会再在火井了。你若查清了阿全一案,又寻回失物,务必要书信一封到白鹤山,也好让先父安心。”“好!小侄记下了。”

阿全墓地在城外。他是孤儿,被袁天罡收留后一直服侍在侧,没想到这么年轻便已殒命。田鸣嘀咕道:“埋下去这么多时日了,还能验出什么吗?”吴胜哼了一声,没好气的道:“验不出,我来做甚?”“好好好,我知道你老吴厉害。”田鸣嘴上讨好着,心中还是不以为然。等到了墓地,老吴率先上前,撒了圈纸钱,又嘀咕了一番,挥手让几个小伙开挖。老吴又从包袱中,拿出两块裹着艾草的帕子,给谢长岚一条,自己拿了一条蒙在口鼻处。田鸣也想要一条,老吴白了他一样,只能讪讪退到一边。等到棺木抬出后,老吴便让家仆带着几个小伙退到了远处,让他们帮忙升了火堆,然后回来和谢长岚上前启开了棺盖。田鸣凑在后面,一股恶臭袭来,他一阵恶心,忙跑远了。老吴道:“腐烂不是太严重,谢评事退后一点吧。”谢长岚退开几步,看老吴如何操作。老吴掀开寿衣,露出胸口的伤口,在上面覆上一张纸,从包裹中取出腊梅花干、大葱、花椒还有盐,捣烂了捏成个饼状,然后在火堆上把这腊梅饼烤烫,用腊梅饼按在纸上面熨烙,这样反复了几次后,老吴掀开纸,纸上已有了印痕。老吴将纸拿过来,递与谢长岚道:“评事,你看,这外圈大的,颜色浅红的印痕,是死后形成的新刀伤,中间近乎黑色的印痕,就是死前伤口。”谢长岚仔细一看,这新老伤痕果然清晰可辨认,他在纸边空白处记录下伤口位置等内容,又把老吴对伤口的分析记录好,让老吴签了名。老吴继续取出几张纸来,依次将其余几个伤口一一熨烙出来,可以看到,老伤共四处,新伤有七处,其中四处与老伤重合。老吴这边忙完了,坐一旁歇会,家仆带着几个小伙重新把阿全安葬好,等到收拾妥当回城时,天色已暗。

第二天一早,谢长岚向袁客师辞行。出了袁府,谢长岚却不急着走,找了袁府附近一个茶摊坐了下来。田鸣问道:“谢评事,何时回去?”谢长岚道:“不急。”他又转头问老吴,“吴老伯,会骑马不?”老吴脖子一扬,颇为得意道:“会,骑的溜着呢。”谢长岚道:“好。田兄弟,麻烦你去找三匹马来,今天我们骑马回去。”田鸣依言去了,老吴对谢长岚道:“你这是想沿阿全走的路走一趟吧?”谢长岚点了点,“我问了,阿全是辰时三刻出发的。”

等到了辰时三刻,三人上了马向青城疾驰而去。待到天色微暗之时,已至天仓山脚不远处。谢长岚勒住马,四下观望了一番道:“从时间上来看,阿全那日应该正好行至附近。”田鸣也道:“应该就是前面的那片林子,穿过这片林子,有条路是通往天仓山的。”三人下了马,牵马向前,行了一会,来到林子边,见有一条小路深入林中。谢长岚道:“我们进去,看看是不是能通到阿全遇害的那块林中空地。”一入林中,枝叶蔽天,本已天暗,这下更看不清了,老吴忙吹着了火折子照明。这条小路仅容一马而行,路两边的较矮处的树枝有折断和划痕,看的出有些日子了。这样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果然来到一处空地,田鸣道:“就是这里。”他指着地上一处对谢长岚道:“评事,你看,就是这儿,村里带我们来看现场,说就是在这收殓的尸身。”谢长岚微微点了点头,又在空地四周查看了一番,他转头对两人道:“两位在此稍侯,我在附近再查看一下,马上过来。”说完他也没等两人回话,一头扎进了林中。找寻一番后,他在空地另一侧较远处果然看到另一片空地,更加平整空阔,如此这番,看来水依依他们说在此找测震源还是可信的。

回到之前的空地,田鸣带着他们从另一侧出了林中,他道:“当时村里人就是带我们从这儿进的林子,你们看,沿这条路,就能到村子那了。”谢长岚道:“今天晚了,我们去村里借宿一晚。”几人来到村子,进了老魏家。老魏招呼三人用了晚饭,见谢长岚一个人站在门口发呆,他悄悄过来耳语道:“谢公子,今天来了一火卫兵上了山。村里有人上山砍柴的回来说,他们进了守微观了,这晚上了,还没见他们下来。”谢长岚一惊,忙追问道:“老丈,看得出是哪儿的卫兵吗?县里的还是州里的?”老魏摇了摇头,“这可难为我了,我可认不出,就看见一火十个人上去了。”谢长岚抬头望向山顶,薄雾轻舞,山顶已飘飘渺渺的看不真切。府兵都来了,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呢?如果和那群黑衣人无关,那他们受谁指令来这么一个没有军事价值的道观?若和黑衣人有关,那倒还说的过去,想必是在道观地下的玄土宫中发现了什么,不过他们不怕暴露自己的身份吗?若他们已经不怕暴露身份,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有更大的图谋?黑夜之中,谢长岚双眉紧锁,目光却更加亮了。

次日一早,谢长岚对田吴二人道:“既已到这,我准备再去道观看看,两位在这村里等我下山,我们一起回县城。”田鸣忙道:“谢评事,我陪你一起去吧。”谢长岚心知他还肩负着汇报自己动向的职责,也不难为他,他要来便跟着一起来好了。两人到了道观门口,果有卫兵出来将两人拦下。谢长岚身着长衫未穿官袍,田鸣倒是一身衙役的打扮,那卫兵见是公差,倒也客气,“这位公爷,道观暂时封闭,两位请回吧。”谢长岚道:“我们是青城县衙的,有桩命案和这道观有关,我们要入内查看一下。不知这里为何封起来了?”这时观内走出一人,看打扮应是火长,他对谢田二人道:“你们是青城县衙的,不知道崔县令已经签发了封令吗?请两位速速离去吧。”谢田二人互视一眼,虽有不甘,却也只能悻悻而去。下山路上,谢长岚问田鸣可认识这些卫兵,田鸣却是不识。青城县并无府兵,难不成这事会与益州大都督府有关?谢长岚心中的疑虑更重了。

回到县里,谢长岚径直回了望川楼休息。他没有选择入住驿馆,一来这望川楼位置比较方便,二来他本想低调查案,但看现在这情形,案件背后,似乎牵涉着更大的势力,他低调与否,或许人家还不太在意。谢长岚路过唐姚二人那两间房,门窗紧闭,或许还在县衙门口蹲点呢,他心中想着也没放在心上。待到天黑这二人还是没回来,谢长岚唤来店中伙计一问,原来两人已有两日没有回来。他不由担忧起来,这两人不会遇到了那伙黑衣人,出什么意外了吧?他换上便服,去县衙附近逛了一圈,并不见两人踪影。谢长岚无奈睡下,心中惴惴。第二日田鸣过来,问谢长岚今日有何安排,并说他在同僚中打听了一番,并未听说崔明府签发了什么封观令,当然这帮衙役级别比较低,不知道也属正常。谢长岚借口说要整理卷宗,打发田鸣走后,独自回到客房中,他需要考虑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他甚至开始做最坏的打算,若这两人被抓了,他一个人在这儿要如何营救?还好他的盘算没机会用了,到了哺时,这两人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在谢长岚嘱咐两人去县衙附近查探后,唐浩歌和姚二娘便动身前去。他们两人先绕县衙转了一圈,除了正门,后巷还有个侧面,于是两人一个守在前面,一个守在后面。第一天并没有见到什么异常。第二天也就是谢长岚前往火井县的那日,姚二娘守在后门处,她今天打扮成了个进城的农妇模样,在城里并不显眼,到处可见这样的。等到正午日头正毒的时候,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顶黑色轿子从内出来,帘子遮着,不知道里面坐着谁,两位轿夫一前一后担着,匆匆离了府。姚二娘忙远远的跟上,轿子径直出了北城门,拐向城外一间大宅,在宅子门口停下。姚二娘远远看见,轿子中下来一人,正是沈县尉。沈县尉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门口两位小厮一见他,便马上将其迎入宅中,两位轿夫则在门外歇着。姚二娘在外面远远盯着,大白天的,也没法趴个屋脚偷听,等了有大半个时辰,方见沈县尉出来,上轿回城了。

姚二娘找到还侯在正门那的唐浩歌,把这情况一说,两人一合计,趁还没关城门又出了城。等到天黑,两人换上夜行衣,悄声抹到大宅外。靠在西墙外听了一会,唐浩歌轻声道:“二娘,这宅子有古怪,有人在巡逻。”姚二娘也道:“三人一组,有两组,一刻钟巡一次,我们有半刻钟的空隙上去。你有伤在外面接应,我去吧。”唐浩歌点了点头,等到一组人过去后,姚二娘踩着唐浩歌肩膀,翻上了西墙,上了西厢房的房顶。姚二娘趴在房顶,往内一看,内院中,正有一人匆匆往正房而去,正房内可见灯火通明。姚二娘从西厢房顶悄声行到西耳房上,又从西耳房转到正房房顶。她从怀中取出扣桶,贴在瓦片之上,附耳听去。一人道:“阿郎(作者注:唐代仆人对主人的尊称),良畴飞鸽传书,他已到眉州。”“好。”一个中年人浑厚的声音回道,“那女子可查出什么了吗?”之前那声音回道:“阿郎,还没查出。”中年人哼了一声,“也罢。盯紧了。随修,你通知火井的人撤回来吧,袁客师那不用盯了。”随修道:“是,阿郎。”中年人道:“行了,你退下吧。”随修应了一声出了门。姚二娘看见一人出了屋,刚走两步,房门又打开了,中年人的声音传来,“随修。”随修转过身,屋内的灯光照亮了他的脸,右眉毛处一道刀疤清晰可见,“明天我回府,你和我一起回去。”随修躬身应下,房门又关上了。

唐浩歌说道这,喝了口水,又道:“我们连夜找了马,侯在外面,等到第二天,见一个微胖的中年人带了五位随从离开了大宅。我们一路跟着他们往东南方向行去,谢公子你猜我们到了哪?”唐浩歌道:“往东是汉州,往东南,那是益州。”唐浩歌一拍大腿,“对,益州。我们看见这人,径直进了益州大都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