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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世治现世

    水依依道:“冲云,晚点再解释你听,我们还是先看看清愚大师‘追记’中写了什么吧。”冲云也只好收起了满腹的疑云,和几人一起来到了石碑后面。这面上的文字不是石刻的,字迹已有些模糊,大家凑近了仔细辨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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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土堂来到天仓山也已经五年了,玄土宫造好也已经两年了,这一天,莆子晋上了山,来到守微台,找到了清愚。“清大师,现在坊间都在传一位大贤人之名,大师是否有所耳闻?”莆子晋开门见山问道。清愚道:“莆堂主莫非说的是王莽王巨君?”莆子晋显然很是兴奋,他道:“是啊,大师,你看这人,清静自持,简朴克已,至诚有孝,居高位时能礼贤下士、接济穷人,隐于野时则安分谨慎、谦恭检点,我听说前一阵子,他的儿子杀死了一位家奴,他严厉责罚了儿子,最后逼儿子自杀谢罪。大师,你看看,这样的人,不就是我们墨家一直推崇的贤者吗?”清愚有点疑惑:“话是这么说,不过都是传闻,也未必能足信。莆堂主今日为何突然提及此人?”莆子晋道:“大师,墨家凋零若此,若是能找到这样的贤人,再将‘世治’示与他,我墨家或许有重振之日。如此贤人,若能将兼爱尚贤之法施行于世,是世人之幸啊。”清愚大吃一惊,他急急拉住莆子晋的衣袖,“莆堂主,你是说,你准备请出‘世治’?这,这万万不可啊。”莆子晋不以为然道:“有何不可?这样的贤人,几百年才出这么一个。”清愚又劝道:“听说此人现在是在其南阳新都(作者注:今河南新野)封地隐居,莆堂主你若带着‘世治’千里迢迢去新都,实在风险太大了啊。”莆子晋哈哈笑道:“大师有所不知,王莽近日已到了蜀郡的新都县(作者注:今成都新都区),离我们这不过百里,他的母亲卢夫人和他的寡嫂,都是新都县人士呢。”清愚不无担忧道:“怕就怕所托非人啊。”莆子晋正色道:“大师,你也知道,面具到了蜀地,才又能用了,怕是也用不了几次了。墨家若是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没了,倒也没有什么,墨家从不争名夺利,只是这世人苦啊。我若不做点什么,对不起祖师爷。大师,随我一起去取世治面具吧。”清愚无奈,也只能随莆子晋进了地宫。

二天之后,莆子晋和三位门人,打扮成了农夫的样子,叩响了新都卢宅的大门。门口仆人听说是来找王莽的,请四人在门口等着,进去通报了。不一会,王莽来到了门口,时年四十有余的王莽穿着朴素,看上去儒雅有礼,一副读书人的样子,见到四人,他客气的行礼道:“巨君这厢有礼了,不知几位老乡有何事?”莆子晋道:“某乃乡村野夫,近日得一重宝,想请王君一观。”王莽笑道:“老乡客气了,我对金银财宝并无兴趣。几位辛苦跑一趟,且拿些盘缠回乡去吧。”说完挥手想让仆人去拿些盘缠过来,却听得莆子晋道:“王君,这重宝不是金银财宝这样的俗物,乃是治世福民之法。”王莽一怔,仔细打量了一会眼前几人,目光迎来了莆子晋热切的眼神,他略一沉思道:“几位请来我暂住的客厢一叙。”

莆子晋并没有马上把至宝拿给王莽看,他告之要到晚上才行。子时一到,莆子晋准时推门走了进来,王莽一个人静静的跪坐在屋中,莆子晋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他心中的期待和好奇,同时还有几分怀疑。莆子晋淡淡一笑,把手中一个铜盒子放在王莽面前,斜向上用力推盒子侧面,盒子上盖啪的一声分开,一个青铜面具露了出来。这是一个奇怪的面具,双眼像两个圆柱子般突兀的凸起,高耸的鼻子,嘴唇薄而阔,额头部分嵌着金丝,金丝密密麻麻的盘绕成方形,又从中引出几根线一直往面具背面绕去。王莽看了有点奇怪,指着面具问道:“这便是先生所说的治世福民之法?”莆子晋笑道:“王君莫急,你闭眼躺下,然后把面具戴在脸上试试。”王莽依言而行,戴上了面具。半刻钟不到,王莽腾的坐了起来,他取下面具,满脸的兴奋与激动,脸涨的通红,眼睛瞪的大大的,他有点语无伦次的说道:“大师,这,这是上天的旨意啊。”莆子晋取回面具,放入盒中,又锁好铜盒,然后道:“王君,这是不是治世福民之法?”王莽还有点发愣,他喃喃道:“是,闻所未闻的方法,却又巧妙无比,世人就该过这样的日子。大师,这是面具是什么?大师又是什么人?”莆子晋从怀中取出一幅帛书,推到王莽面前,“这是祖师所著,若能经王君之手,施于天下,乃是万民之福啊。至于面具,有缘再叙。乡民野夫,这便告辞了。”莆子晋留下了墨经中的尚贤一篇,和三位门人连夜离开了新都。

转眼二十年过去了。如今已是新朝天凤五年了,王莽接受孺子婴禅让代汉建新也已经已经九年了。这大新朝的天下已按王莽的想法,实行了一系列新政,比如私人多占的土地都收归国有,然后再均分下去,比如禁止买卖奴婢,比如由国家来经验盐、铁、酒、铸币等国营事业,比如国家来衡定物价、发放贷款,这种种举措,都是为了让普通百姓获利,是真正的让利于民,若说他有篡位之嫌,可确实是有四十八万人上书请他受封,是真正的“举贤”,但是这天下呢?这天下如今谁不在骂他,谁不想反他?莆子晋和清愚坐在守微台外,两个现在已是半白头发之人看着远山,心中五味杂陈。莆子晋道:“清大师啊,你说的对。刚听说王莽受禅之时,我高高兴兴的跑来找你喝酒,我说百姓有福了,你却打击我,说让我等上几年再看看,当时我还笑你,可再看看如今,哎。大师啊,你说这天下大同,真的只是一个幻境吗?”清愚慢悠悠道:“老莆啊,你和我说的‘世治’里的一套我是不懂的,我们习黄老之术的,只是知道顺其自然是最好的。那些是不是幻境不好说,但我觉得我们师祖说的对,不该现世的,就都应该藏起来,让这世间按自己的步伐来走。”一言闭了,两个人都沉默了,默默的如山石一般,只不过一个的内心是平静的,另一个是沸腾翻滚的。

打破沉默的是一位门人的轻唤:“堂主,村里来了个人,指明要找你。”“什么人?”“不清楚,看着不像普通人。”莆子晋辞别了清愚,来到村里。来人三四十岁的样子,开门见山的说明了来意:“莆堂主,主上想借你手中的面具一观。”莆子晋惊道:“你是何人?你怎么知道那面具的事?”“哼!”来人不屑道:“怎么不装乡村野夫了?装神弄鬼的,二十年前我就见过你,怕是你一心就想糊弄圣人,压根没注意过我吧?别说废话了,主上很想再看看糊弄他的邪物是什么?”莆子晋气的胡子一颤一颤的,“糊弄?邪物?既然如此,又何必再看呢?请回吧。”来人倨傲的脸阴沉了下来,“莆堂主,我再给你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你交了还有条活路,你若不交,我让你这村子寸土不留。哼!”来人甩了下袖子,转身离开。几位门人见状,刚想上去拦阻,莆子晋忙叫回了那几人,“别拦了,拦下他一人也没用,这人肯定不是一个人来的。宋远,你查看一下村外什么情况了。”

过来很久宋远才回来。今天来的人,一出村口,就有十多个人护着往县城方向去了,宋远一路尾随,跟出十里,拐入山边一处平地,平地之上竟有一队兵马扎营于此。来人入了营地,宋远隐约听见众人唤他“卢将军”,看营帐数量,人数大概一千多人,两个校的规模。回到村口,守卫的门人告诉宋远,用听瓮之法,能听到远处有兵马靠近的动静。莆子晋听完宋远的回禀,心中已有计较,他让宋远召集二十名年轻精锐的门人待命,自己又一个人上了山。

“大师,今日一别,恐难再见,‘世治’就拜托大师代为保管了,等到再有墨家之人来此,交给他们处理吧。”莆子晋的话让清愚吃了一惊,“出什么事了?”莆子晋摇头道:“大师啊,当年你劝我,世治不能现世,如今果然惹来了祸事。这一切既是我莆某人闯下的祸,该我去承担。只是这面具是不能让他们抢去的,所以要拜托大师了。”清愚急切的问道:“可是是今日去村里的人有关?”莆子晋道:“不错,这人很有可能是卢家的人,如果真是新都卢家,那就是王莽的旨意了,而且他也不想更多的人知道,所以派了家里人过来。”“那你准备怎么办?那玄土堂一百多号人怎么办?”莆子晋正色道:“我准备主动出击,打乱他们的部署,同时让玄土堂的精英从另外的方向突围,这样可以让卢家以为面具在他们那,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想到守微台了。大师保重,现在是辞别大师的时候了。”清愚也没有多说什么,斟满了两杯酒,端过来道:“既如此,且以此杯中酒,为莆堂主送行。”莆子晋端过酒杯一饮而尽,行了一礼,转身而去,守微台外,远远传来了莆子晋的声音,“告知墨家后人,世治永不可现世。”

第二天一大早,清愚就呆立在崖边,定定的看着远处山脚。待到晌午,远远的似有烟尘腾起,待到傍晚,山下村子的位置开始有火光冒出,很快一股浓烟冒出,随后黑烟越来越浓,在山上可以清楚的看到腾起的黑云了。弟子侍立在侧,问道:“师父,我们真不下山去帮忙吗?”清愚道:“他们有他们的职责,墨家人‘赴汤蹈刃,死不旋踵’是他们的信条,我们也有我们的职责。”弟子问道:“师父,我们的职责是什么?”“我们的职责是——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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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记”写到这里就结束了,清愚或许并不知道玄土堂最后的命运,就像不知道王莽究竟在世治中看到了什么一样,但是山脚下的村子最后消失在烈火之中是不争的事实,就如王莽最终背上了篡位乱国的骂名一般。世事沧桑,新朝早已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之中,玄土堂也是如此,只留下眼前的石碑和几块灵牌。谢长岚和冲云静立在侧,看着水依依和阿丰在祖师爷和玄土堂的香案前行完礼,冲云第一个打破沉默道:“按这石碑的记载,地宫中还建有仓库,可这大厅中,并没有什么门啊?”谢长岚道:“不如我们分头找找吧。”水依依却道:“先看看这块石碑吧,你们来看,这上面有几个小孔。”

四人又凑到石碑前,石碑上确实分布了几个小孔,水依依凑近了看了看,又转到背面看了看,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接过阿丰手中的火把,站到石碑前,上下左右的调整火把位置,“阿丰,你看看石碑在墙上的影子中,能看到几个光斑?”“两个。”水依依又往后退了一步多,“现在呢?”“五个。”当火把位于某一位置的时候,五个小孔恰好都能透过光,在背后墙上,打上了光斑,水依依让阿丰记下了这五块砖的位置,然后试着推一下,这五块砖纹丝不动。水依依又让冲云掀开了火把位置的地板砖块,果然下面有个金属机关,按下之后,再按墙上的五块砖,这时几块砖就能被按下了,可大厅内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冲云嘀咕道不会是在这石碑的下面还有个暗道吧,伸手就去推了推了石碑。一推之下,石碑没移开,却转了个角度,右侧墙壁中有道门那么宽的墙壁上移了一小截。阿丰上去继续转动石碑,没花什么力气,石碑转起来很轻松,只听到墙壁内咔咔响着,右侧墙壁的暗门很快露了出来。

水依依道:“这是契枝之法(作者注:即滑轮组,见墨经经下篇)。”冲云问道:“什么是契枝之法啊?”水依依解释道:“这套机关,先是用‘光之入射若照’(作者注:即光沿直线传播),来确定几个契枝的位置,按下机关之后,契枝与牵绳连上,这时转动石碑,就能利用契枝,来改变方向和力的大小,这样,转石碑就相当于在提起石门了,而且只需要很小的力就能提起来。”冲云赞道:“厉害,几百年前墨家就能设计出这样的机关,真是厉害啊。”阿丰在旁道:“那是,墨家厉害的东西多了。”谢长岚看着墙上凹下去的几块砖,还在琢磨,冲云拉了拉他道:“谢大哥,还在想什么呢?进门看看里面有什么吧。”四人往门内走去,水依依凑到谢长岚身边问道:“你琢磨什么呢?”谢长岚讷讷道:“额,我在想,什么绳子能放几百年还能用的。”水依依噗嗤一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绳子。你知不知道战国公孙龙有个‘发引千钧’的论点?按我们墨家的说法,只要均匀,头发一样可以悬千钧呢。”进了暗门,里面分成了好几间,一排展开,几人谈论着一间间看过去。

天色已微明,守微观的大殿里,唐浩歌和姚二娘拿了两个蒲团放在洞口边,坐在上面闲聊着,唐浩歌还不时往洞里看看。姚二娘道:“这次师父怎么会让我们出来当个保镖的呀,师父他老人家可从来没应允过别人干什么事的。”唐浩歌道:“我听说师父以前受过李公点拨,这才来到长安发展的。再说我们还没独自一起出来闯荡过,师父他或许是想撮合我们两个。”姚二娘又羞又气,伸拳正准备来锤他,突听唐浩歌轻声道:“当心,有人来。”说完悄声而立,慢慢抽出了他的乌鞘剑。

观外的黑影悄悄的聚拢成两队,向着观墙掩了上来。